小女孩背起她做的书袋去上学堂,大黄欢欢喜喜的每天接送,看到更加黑瘦的二蛋穿着破衣烂衫看他们,揉羡慕得红的眼睛。
小山嵋拿着书本叫:“二蛋哥!”
二蛋挤出笑脸朝她挥手,闻到小山嵋新家飘出来的菜肉香,使劲的咽唾沫。
他去河边舀凉水填肚子,拿起用破网破布结成的陷阱,捞出一两条小指头大的鱼,把胆线抠掉,软的鱼鳞也没舍得刮,放进嘴里当饭吃。
男孩就着水再喝几口,忽然见疯子牛爷爷在河对岸捞起一件湿漉漉女人衣服披在身上,咧着皱纹横生的大嘴冲着水笑。
二蛋把自己做的简陋陷阱放回河里,瞧见牛爷爷也伸手进河里,在绿水之下,捞出一条泡得肿胀的灰白胳膊。
一具不知道淹死了几天,已经肿得胖大的女人尸体白森森的从河水里翻起。
二蛋霎时恶心得翻江倒海,哇的吐出喝下的河水和鱼。
刍狗在地里培育灵植,小山嵋去锅里拿蒸热的包子,拿带肉的大包子给早早来接自己回家的狗妖叔叔,自己吃一个,包了两个到书袋里,转去河边找二蛋。
她看见满头花草的牛爷爷坐在一具女尸旁,披着湿嗒嗒的女人衣服,手足无措的看捂住肚子打滚的二蛋。
山嵋吓得掉了手里的热包子,地里的刍狗被孩子拉过来,吃惊的看到淹死的女人和不住惨叫肚子疼的二蛋。
大黄抱起二蛋,跟刍狗去找当大夫的朱道长,村民围住女尸带回去,原来是太平村里一个媳妇跟公婆没过好,几天前投了河。
村长去百花道士像下主持公道。朱道长灌了一碗符灰水,二蛋又吐又拉,小山嵋哭得不成样子,狸花猫嫌弃的退在门口。
“孩子是受惊吓,只不过衣食住行恶劣,肚子里虫子多。”朱道长温柔的说,“刍狗,你有衣食不困的手艺,何不一起收养这个男孩?让他当你的帮手?”
刍狗支吾,“啊,我、我……”
‘你有衣食不困的手艺’……
虽然一位道修这样夸奖她,但她只能顾上自己那小小的一亩三分地,养起几只小动物,怎么还能顾及到别人?
小山嵋眼巴巴的望她,看救星一样的依赖。
朱道长拊掌,“就这么定了,我看二蛋也得改名字。”
刍狗结巴无措。
山嵋欢喜而稚嫩的说:“师娘是大慈大悲的百花道师。”
“这是男孩子,跟女孩子不一样。”刍狗急了,“朱道长慈悲,我、我不行……”
朱道士和气的袖手,“我正要回去道门庆贺祖师诞辰,向宗门报知云游所见所得,由一个孩子在道观里空守,如此并不安全。”
山嵋忧伤:“是不是二蛋哥哥也不能生孩子,师娘想要能生孩子的人?”
刍狗慌张,“不是呀……你不要乱想。”
朱道长叹气,“既然不便,也不能勉强。二蛋病好便放他出去。”
山嵋哭得泪眼婆娑,“师娘,二蛋哥哥靠自己,还会在外面吃到满肚子虫。”
刍狗心酸的蹲下对她说:“世上不如意的苦命人许许多多,我自己也如泥菩萨过江,怎么能救那么多人?”
山嵋跪下抓紧她裙子,“师娘,不费事!把我的饭和衣裳分给二蛋哥就好!”
刍狗狠不下心,只能纠结复杂的点头。
朱道士给二蛋取名叫‘长林’,把这个男孩送到刍狗怀里,和蔼的说:“他哥哥家由我去说一声,你与这两个苦命孩子相遇,是一场善缘。”
刍狗愁眉聚集,低声说,“我没有想过身边会来这么多人。”
是福是祸?
她忽然想到了伊仙臣,更觉刺痛难安。
因为长林也是男孩。
她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弟弟上官容辉也是男孩,男人是不一样的,他们一直不一样,他们一直是更加强大不容否定的秩序和力量,震荡得她辗转漂泊、无能为力。
朱道士解开狸花猫的系绳和封印,抬指在失神蹙眉的刍狗额间点了一下。
刍狗的神志回来,骤然间沉默。
“落在你心间的声音是二妖的真名,心中默念,他们便会约束听令,生杀由你。”朱道士温柔一笑,“两百七十年前,我也本是太平村的凡人,刍狗姑娘不要妄自菲薄,惭愧力微。”
道观里爬出一只老乌龟,朱道士踏上龟背,衣袂飘飘与那老乌龟消失在青空。
观里黄布蒙住的神像落下,露出百花道师举剑指天的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