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王妗犹自抓着裴霈不放,霍老太太沉默着不去帮,裴霈虽还能应付,口舌上却隐隐落到下风,王妗在家也是个头等的难缠鬼,甫一捉到苗头,就宛若嗅到腥气的豆蝇。
裴霈只是淡淡笑着,见招拆招,目光始终不曾凝实过。
直到王婉吐出一口浊气,以及她爆发出的那声尖叫惊退王妗时,这场口舌争锋才落下帷幕,王夫人略一皱眉,不耐腻味地挤出点表情,似是慈爱,又好似责备:“来别人府中赴宴,你怎如此不小心。”
这话是要盖棺定论这事儿了,王妗哆嗦一下,视线仓惶与王夫人目光交接片刻,侧开脑袋露出惨白纤细的脖颈,好似湖边随时折断的蓬花:“并非不小心……若不是妗姐儿大发脾气推我,如今母亲也不必丢这脸面。”
一记极其熟悉又极其凶狠的耳光打得她脑袋偏歪过去,王婉尝到血腥气:“打死我也无用,横竖我醒了,该说的话也说了。”
“裴家姑娘跟霍老太太都是明白的。”
出手打人的王妗噔噔噔后退几步,这事她才察觉到掌心的麻木痛楚,在家中,掌掴这种事,本不必她动手的,可情急之下,她顾不上装什么姊妹情深。
此刻她眼睛里有种明亮的凶戾,刀尖似的插在王婉身上,里头似乎还藏着手臂粗细的棍棒与滚烫的热水。
王婉不可控制地颤栗起来,突然,一枝婀娜翠柳在她跟前生发,影子被烛火
放大,撑起一片泛着暖香的天地。
“方才婉姐姐还没醒的时候,王夫人同妗姐姐就好大的威风,也没真凭实据,便要咬死是我害了人命,如今被人亲口指证,却如此难以接受?”
王妗怒不可遏:“她凭空污蔑,你倒替她开脱?”
“莫不是你们两人早就狼狈为奸,算计好要害我?”
裴霈摇摇头,眼睛里透着不解:“妗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当时在梅林里,您不是还说我不能理解你们王家姊妹情深么?既然姊妹情深,又怎么会怀疑我跟婉姐姐勾结诬陷?”她略做停顿,眨了眨眼,恶意被无辜的外衣裹着,径直扑向王妗。
“还是说,这话是假,婉姐姐压根不是自愿去为妗姐姐你采梅雪烹茶,而是你逼着她去的?天寒地冻,你可真是狠心!”
王妗这时说不出话了。
若是承认,她就要落下个欺压庶女的恶名,若是不承认,那她也没法洗净自己退王婉这个贱人下水的罪名。
毒害姊妹,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虽然当世嫡庶分明,可有教养的人家,断然不会虐。待庶出,反而一般金尊玉贵的养着、
王妗想不出法子,急得眼底沁泪,王夫人轻声叹息一句:“本也不是妗儿让她去采梅雪,是我图你家梅花好。”
“侍奉嫡母是本分,至于她们姊妹之间打打闹闹,也是有的,我们王家向来兄友弟恭,姊妹情深,婉儿,过几日就是你家小娘的祭日
,你身子这样虚弱,想来是只能让妗儿替你去上香供灯。”
这是想用王婉去世的母亲来威胁王婉?
裴霈瞬间了然。
她身后的衣摆突然被王婉死死抓紧,力道之大扯得她险些一个踉跄,虚弱从王婉的嗓音里不可遏制的往外溢出。
王婉顺从地接受了这种威胁,风波到此为止,王家母女两个在霍家过夜后一早便稳稳当当离去。
这并不出乎裴霈意料,她在乎的也绝非是今日按死王妗。
裴霈跟着霍老太太早起送别王家,车驾远去,霍老太太转过身盯着裴霈,活像一只老鹰隼,裴霈等着她开口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