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時行情緒難辨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座上的長公主下頜微揚,以艷麗眉眼並小小的鼻孔一道審視他。
「裴卿甚是不知禮節。」
這話說的是方才殿中事,亦有責怪裴時行直視她步態的惱怒意味。
「殿下謬讚,您亦不遑多讓。」
他反唇相譏,又刻意再揖一禮,叫長公主清晰望見他頸間紅痕齒印。
實則還有掩於衣袍之下,背脊間火辣辣作痛的道道掐印與爪痕。
「裴大人可有話要說?」
「臣願……」
元承晚卻不耐煩聽,出言打斷裴時行:「不管你有沒有話要說,本宮告訴你該怎麼做。」
笑話,長公主的商量怎會是真的商量。
不管他願什麼,裴時行都只能聽她的話。
「你不許再提,本宮要你忘卻今日之事。」
裴時行皺眉,倏然抬頭。
跪在下的清雋男子與座上矜傲的公主目光相接,一方目色洶湧,恍然看出幾分方才的熾熱。
一方在他炙熱的眼神下撇開眼。
「臣忘不掉。」
他脫口而出,眼神緊緊鎖住面色酡紅的女子,目中漸漸流露出什麼。
裴時行忽覺這藥力似乎還未散盡。
只因他心頭在一陣陣翻湧中開始決堤,仿佛難以自控。
向前克制的東西也開始搖搖欲墜。
用世之人不與皇族牽扯關係。
一旦牽涉,甚或成為宗室姻親,日後他為官行事,必有阿諛諂媚者從旁助焰,從而閉塞視聽,妄意孤行。
亦會被清正孤高之輩看低一眼,將前程功業盡繫於婦人裙帶。
無論哪一種,都與他心中所求相去甚遠。
可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明知道」,在此刻都無高座上的人、無那句「忘卻此事」來的清晰。
她高居華堂,依然是尊貴又傲慢的模樣,艷麗眼底漫出疏遠與鄙棄,好似不願同他扯上半分關聯。
他忽然從心底生出一股怒氣。
更何況——
裴時行仿佛終於說服了自己。
更何況他身為男子,是要對她負責的。
他挑唇,連自己也辨不清真假虛實:「也不想忘。」
忘不掉。
不想忘。
風過無痕,殿中因這低語倏然靜寂。
元承晚冷笑一聲:「哦?裴御史這是何意?」
她恨恨咬牙:「你若忘不掉,那便由本宮助你。」
裴時行還欲說些什麼,卻見座上人忽然繃直了脊背,不安地挪了挪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