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芜荼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说废话,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这柄短剑最开始是我母亲的,她是山里的猎户……”
“停!”姜守烛打断道,“我要听有意思的,这个没意思。”
嬴芜荼被气得一哽,他又换了个话头,继续说:“这柄短剑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那年父亲去世,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半夜有盗贼上门偷钱,我反抗不过,还被发现了男子的身份,我先假意顺从,趁贼人不备,用藏在枕头下的这柄短刀刺死了她。”
“哦?”姜守烛手中这盏茶喝完了,她将空茶杯放在桌上,追问道:“那你顺从了没?”
“没有……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屈……”嬴芜荼还有一个字没说完,但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今时今日的情景,和十四岁那年,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当年那贼人轻敌,被他反抗成功了,可今日这贼人,他反抗不过。
“宁可死也不会什么?继续说。”姜守烛见他沉默,催促道。
“当年我宁可死,也不会屈服的。”嬴芜荼故意只敢提当年,他真的怕这女人突然又抓来一个人,当着他的面抬手杀了。
“有脾气,原来从小就这么烈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张扬舞爪的样子特别可爱。”姜守烛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的茶水空了。
嬴芜荼:“……”
他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姜守烛的营帐里很是温暖,地下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四处点着上好的炭火,一点烟尘和声音都没有。
但这一刻,却宁静得出奇。
嬴芜荼的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故事讲得她是否满意,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又说了可能会惹怒她的话。
“来人!”姜守烛突然朝着门口唤道。
嬴芜荼几乎要跳起来,但他动弹不了,他的手里还攥着她刚才给的那块绢布,他急急忙忙地说:“我还有很多故事要讲,别……求你……”
门口的妍副将进来了。
姜守烛只是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空的茶壶,妍副将就心领神会,出去了。
嬴芜荼更紧张了,他不知道这女人跟她的手下使了什么眼色。
姜守烛见小兔子误会了,她故意不说,就脸色冷漠地盯着门口,好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嬴芜荼急得从担架上爬下来,他爬了两步就爬不动了,哀求着:“不要……不要杀她们……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此时,妍副将回来了,她的手里还拿着满满一壶的茶水,她目不转睛地往前走,也不看向地上的人,将茶壶放在桌上,立刻就出去了。
嬴芜荼不喊了,也不爬了。
姜守烛这回憋不住笑了,她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以一副真诚发问的模样问:“你以为我打算做什么?”
嬴芜荼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他气得一咬牙,但也不敢吭声,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
好在他身上已经不流血了,要不然这下又要多弄脏一块地毯。
“自己爬回去,我还没听完故事,继续讲,你杀完人是如何脱身的?”姜守烛催促道。
嬴芜荼被气得不轻,但只要这女人没再杀人就好,他又咬着牙费力爬回去,继续讲:“我逃到了外乡,碰上招兵,就投身军营了。”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是有一腔抱负,才投身军营的。”
姜守烛有点失望了,她以为这只狡诈的小兔子是不甘命运,才男扮女装,想要建功立业的,这半年来,她多次和小兔子交手,有赢有输,她是个英雌惜英雌的人,见小兔子阵前自杀,她吩咐军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嬴芜荼,当得知嬴芜荼是个男子时,她更感兴趣了,可现在知道,嬴芜荼投身军营只是为了躲命案官司。
就这样啊?真没意思。
嬴芜荼的喉咙里一紧,他差点哭了,但他忍住了,绝对不要再哭了,他早就把小男人那套戒了不是吗。
可这女人说他一腔抱负,他又何尝不是呢?
当姐姐意外去世,他男扮女装上学堂,跟着那些同窗一起读书识字,他发现广阔天地,可以大有作为,他不想嫁妻生女,余生被困于方寸之间,十四岁那夜被贼人盯上,是因为他白天将家里的东西悉数变卖,准备拿上所有的盘缠去往京城投军,也正是因为他变卖东西,从典当行里拿着银票出来,才被街上的混混盯上,尾随跟他回家,等入夜下手。
就算那夜没有惹上命案,他也是一样要投军的。
而这女人竟然如此高看他吗?
他从来都没有被夸奖过,反而是这女人,夸了他不止一次。
但他也没必要解释。
和敌人说他的一腔抱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估计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吧,毕竟她一心只想侮辱自己,桩桩件件,不都是如此。
姜守烛喝完了第二杯茶,她的兴致也玩尽了,打算着等嬴芜荼的身子恢复一点,脸上的伤也痊愈了,享用一番,然后就地处死吧。
之所以现在不享用,是因为他伤得太重了,她虽然这方面行事粗手粗脚,但她也不是变态,并不想玩半死不活的,那多没意思啊。
小男人就是小男人啊,本以为他很特别,他连那药都能硬生生扛过去,可现在看来,他和她家里那些小侍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他的那柄短剑,倒是个不错的珍品,可以留作纪念,是她打赢这场仗的纪念。
姜守烛站起身,从衣箱里找出一条裤子,毫不避讳地当着嬴芜荼的面换下,她将带着血手印的裤子丢到嬴芜荼的身上,冷冷地说:“明天去给我洗干净,还有地毯。”然后就吹灭了桌上的蜡烛,翻身上床,合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