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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2页）

2015年注定是中国股市难忘的一年。

疯狂的上涨总有尽头，尽管人们并不知道它何时到来。直到指数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急速下跌了2300点人们才意识到大难临头，这次中国股市称之为“疯牛”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杠杆的过度运用，极高水平的杠杆是一把双刃剑。人们这才认识到原来融资杠杆买股票在股票快速下跌的时候是这么恐怖，自己的资产在极短的时间蒸发，当最后割肉卖出之后才发现剩下的钱还不够还证券公司的借款，财富在瞬间蒸发破灭，真可谓一夜回到解放前。

股灾从天而降，演变到最后每个人都不计成本的抛售股票，在股灾最极端的情况下，市场大部分股票都是无量跌停，并持续了数日。极端的疯牛引来了极端的闪电熊。而最可怜的还是普通的股民，眼看着自己的股票从翻倍到亏本再到深套，绝大多只是被动地等待而不做任何减仓操作，最后深套到了绝望境地，才舍得去割肉离场，凭空拿自己的血汗钱为股市做了贡献。

青玮决心重头开始努力工作的时候，正是牛市顶点前的一个月，还没等完全进入状态，大盘就开始滞涨转跌。

青玮发现，重新开始最大困难竟不是行情的转冷，而是这些年懈怠的副作用。除了少数有产品销售潜力的大客户经常联络以外，其他客户对他这个客户经理已经相当陌生，简单的电话沟通都有很大抵触，更别提业务的推动了。要重新犁一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将是个浩大的系统工程，青玮只能每天安排一定数量的客户联络工作，再争取两个当面拜访的机会，让自己每天都在充实中度过。一天的忙碌之后，青玮体会到了认真工作带来的踏实感还有疲劳，才明白朝九晚五的工作真不是那么轻松的。

6月底的时候大盘已经跌至半年线附近，股市的迅速转冷也让证券公司的工作变得清闲起来。在暴跌中谨慎和客户联系，是青玮默守的戒律。因为在极端的行情下联络客户对业务推动不利，即便只是常规上的业务通知也尽量做到简短明了比较好，客户心情不好，交流不能拖泥带水或顾左右而言他，徒增客户的反感。遇到客户主动询问解套的办法，也不能有明确的意见，因为说对了客户会依赖你经常问你，你就必须不停地说，但迟早你会说错，到时就会直接失去客户，客户遭受损失后甚至会有产生纠纷的可能。针对这一点，很多客户都会认为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都没多大的用处，这也是青玮对这个职业最苦恼的一点——没有能力给客户带去实实在在的帮助，不可能做到随时掌控三千多支股票的动向，为人实在的青玮遇到客户咨询股票，仍会尽力去查询资料研究走势为客户做一些解释和判断，最后都会照例加上一句“个人意见，仅供参考，具体还要自己拿主意！”还有的投资顾问遇到类似情形喜欢只做一些模棱两可或故作高深的表态，既不想破坏自己被景仰的虚荣又不想失言落人话柄，自欺欺人而已。

青玮时常在问自己，如果有能力指导客户赚钱，那么为什么不辞职自己去炒股？如果不能够指导客户盈利或规避风险，那还要投资顾问干什么？可能是没有尝试过全身心地投入精力到股市，也就没有亲身证明自己有靠股市赚钱的能力，偶尔念及每每心痒难忍。也许再失败的人也会遗存些许盲目的自信，青玮也是如此。他相信以后有了资金，只要仔细研究股票，就会比一般股民容易赚钱得多，这些想法让青玮时刻都存了可以藉此翻身的侥幸。人一旦有了梦想，枯燥的每一天就变得好过一些，哪怕这些梦想和中彩票大奖一样遥不可及。

正在青玮鼓起勇气重拾信心认真开始去工作的时候，新房又恰好装修完毕，只等油漆充分散味就可入住，和丽丰苑的房东商量了延期三个月，只等国庆后搬家。宥宥也已经放暑假，过完这个暑假就要读大班了，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一家三口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丽丰苑离新家新雅华苑距离很近，步行只要五六分钟就到。小两口带着孩子每天傍晚饭后都要去新家一次，每看一次新装修的家，对新生活的渴望越迫切，每打扫一次新家，对新家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对家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

宥宥一跑进房子就先去看自己的房间，把带来的一些毛绒玩具先在床头摆弄起来，青玮和佳茜每次也会一点一点把家用物品搬一点过来。新装修的房子有很多需要打扫的地方，夫妻两人不舍得花钱请人打扫，全部自己动手。反正有的是时间，每次来就搞一下卫生。除了玻璃要擦干净，窗台和瓷砖上遗留的涂料都要用湿抹布反复擦洗，有的地砖上还有喷漆时喷到的油漆，都要用酒精费力清理。干完了家务，一家三口挤在主卧的飘窗上，看看外面小区的景致，又抬头看看星空，都对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好房子感到不可思议，开心得手舞足蹈。

原先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感觉在宁城没有归属感，就是上街也自觉矮人一头，心里满是自卑。自从买了房开始交了按揭，虽然还没有看到房子，但心里已经有了归属，一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套自己的房子是家庭感情的最好承载，有了自己的固定财产，能更加安定地投入工作生活，一次次地去新家收拾打扫，一次次地备受鼓舞。

丽丰苑里的深夜静无人声，茂密的树木花草在夏夜微风里轻轻摆动，草丛里“唧唧”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昏暗的小区灯光抵不住黑暗的侵蚀，只照出灯杆地下的小片土地，大片的房屋都朦胧地隐在夜色里，告别白日的喧嚣，世界此刻如此安静。

“这次装修花了多少钱？算过没有？”

“上次和我爸粗略算过一次，总共30万左右吧，好在都是自己找人装修，工钱料钱也省了不少，所有的都加起来30万算不错的了。”

“那这30万我们都付清了？”

“差得不多，年前我们不是存了6万块钱嘛？我爸帮忙出了2万，加上今年我6个月的收入大概18万，还有点木工工钱和材料钱三万，其他杂七杂八有一万左右，等下个月工资先还掉一点，估计两个月能还清了。”

“哦，这样还算好了，我们每个月按揭这么多，再欠钱真的太吃力了。”

“放心吧，今年行情好，收入高，有些产品的收入提成还没有发呢，下半年也还可以的，说不定到年底还能存点。”

“行情火爆起来你们收入怎么这么多？我看你多的一个月5万都有，少也有1万了，就是发得多的时候那个所得税看着心疼。”

看宥宥睡熟了，青玮夫妻难得躺在床上轻声聊天。外面小区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房间里依稀能分辨人影，青玮转身把手搭在佳茜腰上，兴奋地说：“我也想不到，行情一起来收入会这么高。以前拼命卖产品也没有这么多。”一转眼神情又是一变，沮丧地道：“唉我要不是前两年分心照顾家里和你的彩票店，今年肯定会更好的，牛市来了高收入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说我们的税心疼，他们做得好的一个月都是一二十万，这每个月交得那才叫多。”青玮想起在全公司同事面前被批评，自己荒废了功夫和徐霞等人收入差距拉得太大，越想越难受，连连叹气。

“啊呀，我们已经不错了！你要这样想：我们在宁城没人帮忙带小孩，你既要管好工作又要分一半心照顾好家里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个工作平时这么自由，临时都能跑出来。你想想看，有时候去接宥宥或者帮我换班，还有你经常要白天补睡觉，这么轻松自由的工作还能有今年这么高的收入，你还不满足啥？”佳茜觉得青玮有这个收入已经相当满足，不去羡慕别人更高的收入。

“是倒也是的，谁叫我们什么都慢人家一步呀，都37了才有自己的房子，唉一个人真的不能分心二用，专心做好一件事情就够了，今年如果我也能和别人一样，一年收入一百万我们家就拉上一个台阶脱离苦海了。”青玮还在懊丧不已。

“人家做了多少年了？而且人家都是本地人，你拿什么和他们比，心态好一点，我们能买得起房子就很好了。”佳茜并不羡慕青玮说的那些同事，得不到的都不是属于自己，看青玮总是不甘心的样子，心里觉得自己的丈夫恐怕不会这么安于现状去享受生活，就又安慰了两句：“我们家情况不一样，你找这个工作本来就打算要自由一点，能照顾到家里的，现在宥宥也这么大了，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现在什么本都不用出，比起我们开家纺店的时候提心吊胆好多了。”

“这倒是的。唉没有办法啊，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尽力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很懒，白天补睡的时候经常很沉重，像是犯了什么罪一样有负罪感。”

“谁叫你晚上不好好睡觉，东想西想想不好了。”

“好吧好吧，不想了不想了，我们睡觉嘻嘻”青玮搂着佳茜的手不老实起来，嘴刚凑过去就被佳茜拦住说：“啊呀，别乱动，我有事情和你说。”

“还有啥事情呀，真是的。”

佳茜沉吟了一会，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侧着对青玮说：“我和你说呀，我们承包的彩票店可能要有变动了，上次老板娘来店里了，和我聊了好一会儿，说她现在皮衣做得蛮稳定了，以后这个彩票店肯定不可能再回头做了，打算把这个彩票店一下子转让出去。就是说不是每个月收费用了，整体转让，以后就和彩票店没关系了，除了开会一定要机主出面之外都和她没关系了。”

“那怎么办？她的意思要放出去转让了？不给我们承包了？”青玮急得坐了起来，彩票店的收入还是很稳定的，家里少了这一块收入的话影响还是很大的。

“你别急！轻一点，要把宥宥吵醒了。”两人一看宥宥正做梦吃东西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两人相视一笑继续聊了起来。

“你听我说，不要急！老板娘的意思是觉得我们一家人不错，带个小孩又不容易，而且我们承包了也有两年了，一直合作得挺开心。所以她想把彩票店优先转让给我们，但是价格也不便宜，她说给我们是20万，给别人还要贵2万。”佳茜看着青玮的神情缓缓说道。

“什么？20万？还优先给我们，她怎么不去抢啊？”青玮气氛地说。

“她精是很精的，这个价格不便宜，但是我想过了，这个老板娘人很硬气，说好的东西从来不会变卦，如果转给我们以后这个彩票站就是我们自己了，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其他有些站点私下转让之后，生意做好了机主又回来抢，闹出纠纷也不少。我和她打交道多信得过她。以后虽然苦一点，但是好歹有个稳定的收入了。”佳茜像是已经想好了，一副想要吃下来的语气。

“那你的意思去转让下来？那就有几个问题了，一是这个站点每年可以有多少收入？二是我们转让的价格是不是可以再去还掉一点，三是我们转让的资金哪里来？”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出现这么个事情，青玮还是挺不适应，有点犹豫不决。

“去年你不是算过了么，电脑的桌面上EXCEL表里还记着，我今天又看了一下，去年彩票店收入如果全部算我们的总共有13万，但是租金和我们的人工成本不算。”

“那去掉租金就只有10万了，不过如果努力点两年内应该能做出来这个转让费哦？”青玮也开始认真考虑起来，仔细盘算着这个彩票站的潜力来，“那么这个转让费呢？你感觉还能不能便宜点？她的口风怎么样？咬得死不死？”

“她的口风不是很死，说给我们20万这里。哦对了，我那个时候就和她说我们刚买了房子又在借钱装修，她说我们实在不行分两次给也可以。”佳茜又想起来补充道。

“这就是有余地呀！肯定可以商量的，我们只要诉诉苦老板娘应该能给我们优惠一点的，然后我们想办法去借一点凑一下，先一次性付清最干净彻底，然后把协议拟好，该写的事情写清楚就好了。”青玮想想还是有点心动，毕竟现在赚钱不容易，而这又是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只是想想转让的钱凑起来难度很大，担心地道：“唉，说来说去都是个钱，哪里去借呢？这世道谁愿意借钱给我们？”

“这个我想过了，我有两张信用卡，一张五万额度，一张是7万五的额度，我们可以在你爸店里刷出7万，然后到期前就用另一张卡兜回来，缺的2万让你爸想办法垫一下，刷出来就还。”佳茜接着解释道，“虽然刚开始看看压力大，但是每个月我们都在做出来，现在你收入也高，说不定两个月就还掉这个信用卡的7万了。”

“那也才7万，转让费20万，就算还到18万好了，还有11万呢？从哪里来？”

“海华不是现在皮衣做得蛮好的么？她上次和我说有一些存款，需要的时候可以向她借，她肯定肯借我的。借个5万应该问题不大，另外你股票上不是还有五六万么，卖掉么差不多就够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和老板娘说分两次给，还是让她便宜点，我估计可以。”看来佳茜各方面也考虑过了。青玮听了陷入深思当中，这又不是一个小的决定啊，刚刚有安稳迹象的生活又将迎来动荡和不安。

……

两个人都陷入了深思，思考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过了良久，最终还是青玮打破了沉默，青玮坚定地盯着佳茜说：“既然你也分析过了，我也觉得彩票店是很稳定的一个工作，那么我们就赌一把，就是这样就会把我们未来一两年的生活品质都透支出来了。”

“赌一把吧，说不定是个机会呢，我想过了，我们转让过来努力做起来，生意应该会好起来的，最要紧现在这个点的位置不错，人流量很大，现在的生意还没有全部体现出来，大户也很少，如果来几个大户一个月做个两万都是轻松的。”遇到关键的时候，佳茜远比青玮要果决，其实在和青玮商量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有了这么大的一件心事，青玮又睡不着觉了，也没心思和佳茜亲热，和佳茜说睡不着去看会电脑，让佳茜先睡。佳茜看青玮有点心事又睡不着觉，不禁叹了口气，替青玮觉得累。

一个礼拜后，青玮佳茜和彩票店的老板娘签订了转让协议，约定她以十八万元转让彩票店给佳茜，并承诺永久放弃一切彩票店原有权益，如有需要须无条件协助佳茜经营管理好彩票店。两天后，佳茜从海华那里借到五万，青玮也亏本卖出了自己持有的3400股皮城股票，加上零碎的资金一凑凑起了11万，佳茜让青玮父亲在店里刷出了七万元，凑齐18万在约定时间付款完毕，自此彩票店转让完毕，以后就归佳茜了。这个过程里有紧张的谈判、有苦情的告白、有家庭的质疑、也有友情的温暖，世间冷暖齐聚，虽然负债满身却更坚定了青玮夫妻的奋斗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