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了心,朝薛云卉施了一礼,“在下武当山全真教顾凝,道号应真。敢问道友哪门哪派,师从何人?”
吼,这小子原来是全真教的和尚!
说道士是和尚,可是大大的乱来。可全真教吃斋、住观、不娶妻不生子,与和尚何异?
她是正一教门下的,正一教各门各派世代血缘传承,头一个结婚生子便是常事,更不必提其他的了。似她这般火居在家的也不在少数。
问她师从何人,薛云卉还真不敢答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没得牵扯了师父的清白。可问她门派,她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两派不对付已久了。
她亦抱拳,“正一教薛远。”
她报上伴了男装的假名,也不提道号,便叉开了话题,“道友远道而来,上来又要斩断贫道与两位善人的善缘。不知全真教向来与人为善,便是这样的?”
她问得顾凝一皱眉,没及顾凝说话,她又转头开了口,“两位善人,既然善缘已断,贫道赐的符便失了效力,两位留着也没用了。不若还与我,咱们山高水长,有缘再见吧。”
傻蛋一个
薛云卉一句“山高水长”言罢,拂袖便要离去。
那老妇人的儿子吃了一惊,连忙拦她,“道长息怒,外间还下着雨呢,道长哪里去?况咱们娘俩全靠道长慈悲了,您怎能说走就走?”
薛云卉眼睛一转,昂了头,“那不是有位道长吗?他既然自称道士,定有消解之符,你让他赐符吧。”
她说完,拿眼去斜顾凝。
顾凝顿了一下,面上有些僵硬。
他方从家中往武当山回,他们武当本就不以符禄为主,修的是内丹神通,他身上本有几张师兄弟赠符,也都送给家中人了,这会儿哪里还有?
他一时不说话,薛云卉便在一旁笑着摇头了。
那儿子看了,由不得对顾凝的身份存了疑。他平日听说的道士,哪有不带符纸的,这个道士,定是个假道士!
他看着顾凝的眼神带上了鄙夷,顾凝哪里感受不到。眼角扫过那道士薛远,见他嘴角勾起,一副看好戏的样,默念了两边《静心诀》,才定下气来。
“善人,我虽无符纸相赠,倒可以作法替善人消除阴气。至于令慈,贫道观其周身,并未见浊气侵扰。”
他说完,扫了道士薛远一眼。
那人无中生有,有一说十,实打实地神棍做派,今次不揭了他的面孔,只能让他越发猖狂!
薛云卉瞥见了他严厉的目光并不在意,这会儿听着老妇人的儿子被他说的犹豫了起来,“未见浊气?这……我娘她……”
薛云卉轻笑了一声,悠悠开了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道士的道行那也是有深有浅呐……”
此言一出,那儿子的犹豫立时不见了,冲着顾凝皱眉道:“这位道长,咱们同薛道长之间的事,不劳您插手了,您一旁歇着去吧!”
他说了这话,顾凝一张仙风道骨的脸完全僵住了,眼中尽是惊讶,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薛云卉强忍着,没笑出声。
这小子,果真太嫩,道行太浅呀!
她得意了,也得有个谦逊的姿态,只微低着头,装作没瞧见。
顾凝愣了半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又解释道:“这位善人,贫道说的都是实话。且不说善人母亲,善人身上这阴气委实重,贫道可以作法替善人消除。”
他说着,赶紧带了一句“贫道无需善人资助分毫。”
薛云卉又要笑了,做善事做成他这个急赤白脸的样,还真不多。
看样这小子的确是全真教的人,全真教怎么敢放他独自出来,没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那真是不错了。
只不过,关乎她薛云卉吃饭营生的事,她可不能发善心,当下见着那老妇人听说不要钱眼睛又亮了起来,便在一旁啧了一声,轻言低语:“作法极费功夫,不要回报的,贫道还真没见过……只是不晓得,得不得用嘞。毕竟,还是得看道行,有些道行浅的呀,常常好心办了坏事,引了不该有的东西过来……”
不要钱的,谁都爱,可要是越做越坏了,还不如要钱的可靠呢!毕竟一分钱一分货么!
那家儿子被两人来回一通说,这下再不犹豫了,连忙朝顾凝摆了手,嫌弃道,“你这道士,竟耽误事,没得金刚钻,不拦瓷器活,你赶紧一边凉快去吧!”
他说在,转过脸在不再搭理顾凝,然后在顾凝震惊不能置信的目光中,又朝薛云卉拱手,“薛道长高人,既然遇见便是缘分,收下这钱,把符纸赐予咱们吧,这会儿雨也快停了,也该赶路了!”
他急急又把宝钞递了过来,薛云卉趁着假装犹豫的空当,又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顾凝,心里大笑不已。
市井小民心里怎么想的,是顾凝这种常年不下山的人能勘破的吗?
傻蛋一个。
在顾凝的惊诧的眼神中,薛云卉佯装叹了口气,收下了钱,“也罢,即是贫道和善人缘分匪浅,日后说不定还有相见的时候。”
她又把如何佩戴、如何化水服用交代了一遍,恰好淅淅沥沥的雨停了下来,夕阳隐隐露出一道金边,那母子二人再三谢过薛云卉,便起身告辞了。
顾凝呆呆的一张脸,黄晕的光打在他脸上,伸了伸手想冲那母子二人再说两句什么,那二人已是急着离去,头也不回了。
薛云卉看了看他,他高挺的鼻梁投射出一大片阴影,呆呆的眨眼时,细长的睫毛微微闪动。
不会也是个女子吧?薛云卉暗自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