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朝廷使臣去大宁都司,就当公费旅游了,他这种背靠大人物的无名小卒除了凑个热闹,还能有什么用处。或许赵晖是觉得他视短小家子气,去见下世面也不一定。
明徽一向擅长自我安慰,想着北方寒冷,他还是多准备几身暖和衣服罢。
等到了日子,明徽在天微微发亮之际坐上礼部安排好马车,直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掀开帘幕便看到不远处有军队卫所驻防。领队的人递上腰牌,马车缓缓行驶,穿过一道道身穿重甲的人墙,明徽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大名鼎鼎的三千营。
礼部走着流程,所有人下马车和领头的管事对接。最前面的营帐被一只手缓缓掀开,骤然走出一位身穿鎏金鱼鳞甲,腰横秋水雁翎刀的高大将军。
蓝玉一手抱着军盔,头戴网巾,高束的头发用粗布条缠绕,额角连至眉毛的那道狰狞伤疤显的整个人带了几分战场的悍将风范。
礼部侍郎笑着往前称呼一声国公爷,蓝玉眉目清朗威严,唇角含笑,同样迎合恭维。两头的文武高级官员相互行礼问候,明徽站在人群末尾,一时间说不清心里到底什么滋味。
赵晖对自己有种偏执的控制欲,甚至暧昧到生出了情欲。但如今反手又把他自己送到蓝玉这个旧情人跟前,这是要做什么……让他有机会来个破镜重圆?
天爷……
明徽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脑回路,还在自我调侃中,旁边有人戳了戳自己,一脸困惑道,“侍郎大人叫你过去呢。”
“……”
明徽绷不住的抽了抽嘴角,众目睽睽下却不好扭捏,急忙小跑两步过去行礼。
“怀王府亲递来的腰牌,特地嘱咐这位虞公子要跟着国公爷。”
人到中年的侍郎大人满脸堆着笑,只因明徽算是怀王身侧得脸的心腹,又在几月前有挡箭情分,跟在队伍里代表着怀王府的体面。这样的人,瞧着年轻懵懂,却不得不用巧劲恭维。
蓝玉神色不变,轻轻用眼角扫过明徽微垂的肩膀,点了点头后便让手下人去安排。
明徽忍不住蹙紧眉心,他现在就像赵晖手里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他想亲就亲,想送到别人手里便安排同处,全然没在乎过自己真正的感受。
胸口处,那差点要了他性命的箭伤依旧隐隐作痛,而它到底有什么意义……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吃下这道苦头,前程似锦,将来无忧无虑。而事实只是又将他拉进一道模糊的深渊之中,他在其中得到的受益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没有束缚的人生,不必大富大贵,权势加身。是不需要为任何人或物负责,自私而简单利己的人生。
明徽于袖中握紧拳心,几乎气的脑仁生痛。可想来他除了立刻抹脖子上吊,也没别的办法解决困局。
天杀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换个思路想,只要自己遵从赵晖的规则,任其摆弄,那他的人生也算是无懈可击了。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呵呵呵呵……精神胜利法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么有奇效。
明徽嘴角抽搐的站在队伍中,直到一声令下,所有人各回马车,等待军队集合后开始启程。他刚要随大流离开,蓝玉倒也不客气,也不顾其余目光,直愣愣的挡在跟前道,“你同我一个马车。”
作者有话说:
回来更新啦!!
明徽的人设最初就是个乐观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这种类型的人怎么都会给自己找乐子哈哈
接下来是蓝玉线啦!
第164章榆木脑袋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人的一生只不过如快马驰过缝隙,击石迸出一闪即灭的火花,似在梦境中短暂的经历一样易散……
如今眼前威严挺拔,面上带伤的蓝玉将军,和曾经那个小心翼翼手捧糕饼的温朗少年,不过也就差了五年光景。
明徽与之对望,瞬间竟有种灵魂被雷击的惊异和冷清。蓝玉只是静静站着,片刻后勉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我间已经如此生分了吗?”
“不是生分。”明徽默默将视线移开,灵台清明道,“是我突然发现,其实这多年,你们都变了,只有我一直在原地打转。”
跟着蓝玉上了一架由两匹踏雪乌驹为首的金丝楠木马车,内部铺满鹿绒厚毯,四角处各置银丝暖碳炉,中间放着小案,淡而雅的香气氤氲而来,好不富贵。
明徽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铺场,脱了鞋后径直坐到最里面,等着蓝玉上车后继续补充道,“每个人都只能在认知范围内沟通,我经历了很多,或喜或悲,或痛或伤,却依旧无法改变认知,倒显得有些榆木脑袋了。”
想起上次见面时被气到呕血的模样,等睡一觉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明徽自觉心态好,却潜意识里明白自己好像在不断试图理解。
理解身边发生的一切,分析其背后的因果关系,一遍遍证实他们所做的对错占比,似乎这样便开悟了般。
听了一通自嘲的话,蓝玉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两人静坐无言,明徽撑着下巴思索,越发觉得脑袋发胀,干脆掀开窗边帘幕,一动不动的望去。
刚出了繁华嘈杂的京城,冬末春初的官道上两侧林立的高树已经隐约生出新绿。
许久后还是蓝玉打破了这片安静,沉声道,“你从前什么性子,现在还是什么性子。之所以未变,到底是你不曾痛彻心扉的失去过什么。”
明徽听罢微微蹙起眉心,有心反驳,却又觉得对方所说确实。
蓝玉就这么望着明徽,察觉出对方眉宇间的变化,不由继续道,“明徽,这些年都没有一个你放也放不下,舍也舍不得的人出现吗?”
明徽沉思半晌,面容回复平寂的轻笑道,“你爱你的家族,父母亲眷,兄弟姊妹……可我说到底,父母,亲眷,兄弟,哪一个是我真切拥有的。没有得到过,何谈失去,更何论痛彻心扉。”
“你知离京前怀王殿下嘱咐我什么?”蓝玉骤然加重语气,神色突然带了些凝重,似乎根本无法理解明徽话中意思。
明徽一愣,有些错愕的捏紧掌心。
“殿下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众人看到你的轻重。”蓝玉平和威严的面庞上透着一股经历沧桑岁月后无言的复杂,“怀王殿下连将来在官场的仕途之路都为你提前铺好,怎么不是真切将你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