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朝内殿紧闭的雕花窗瞅了一眼。
大约殿中人将要休息,已将灯火熄了两盏。
见幽暗的光亮未映出那个颀长的身影,她便收回视线,接过伞,福身向鸦青道了句:“多谢大人。”
听着院中声音渐远,宁晏礼迈入外殿,他站在门内,沉默望向伞下女子的背影。
女子一手撑伞,一手提裙,一身利落宫衣,尤显腰身纤细。
她走在霏霏细雨的夜色之下,身姿灵巧地迈过路上每一处水洼,不让裙摆沾染一丝泥泞。
少时在淮南王府的雨夜,她是否也是如此轻盈机敏,才叫李慕凌这么多年过去仍旧念念不忘?
待脑海再度浮现那日李慕凌看到白玉簪时的情形,青鸾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宁晏礼眸光一寸寸黯沉下去。
第38章第38章
鸦青回来时,正见宁晏礼将一件锦袍丢进火盆。
莲花团纹被火焰慢慢侵蚀,鸦青认出,那是方才他家大人换下的那件外裳。
“大人,已经将人送走了。”他伏手道。
“嗯。”宁晏礼又将李昭的那篇战策论掷入火中。
火光洞穿纸面,朝四角迅速蔓延,那句批语勾连的笔画渐渐卷曲,很快燃烧殆尽。
“大人,还要通传司白灭口吗?”鸦青试探道。
宁晏礼眸中倒映出炽烈的火光。
隔了良久,他才道:“不急,待她将此事办完。”
等锦袍烧尽,夜雨也停了,他转身时余光恰好划过案上的琉璃盏。
盏中未饮的茶水清亮莹润,宁晏礼止步凝视片刻。
一旁覆手而立的鸦青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套琉璃茶具是西域的贡品,满大梁不过两套,一套在皇帝的昭阳殿,另一套就在眼前。
在皇帝赏赐时,他曾见宁晏礼多看了那杯盏两眼,故而在迁入新府后,他特命人将之摆在此处。
果然大人对这套琉璃盏颇为喜爱。鸦青寻思道。
然而半晌,他却见宁晏礼将视线漠然收回,又冷道了一句:“将这套杯盏丢了。”就径直向内殿走去,只留他呆愣在原地。
三日后。
暮色将至,青鸾乘着东宫车驾行至承明门处,她将出宫腰牌递给守门侍卫。
那侍卫看了脸上顿时浮出笑意,客气道:“这个时辰还要出宫为太子殿下办事,女史辛苦了。”
“殿下勤学,隔日就要将功课交予太傅大人审阅,咱们做下人的自然不能惫懒。”青鸾微笑道:“只是太傅大人已居于宫外,为送殿下的功课,免不了多出宫跑上几趟。”
那侍卫将腰牌递还,挥手放行,“女史放心,上面早已吩咐过,若是晚些时候宫门落锁,女史从东阳门回宫便可。”
青鸾点了点头,回以一个感谢的笑容,待车驾驶出宫门,她面上的笑意倏然收敛,迅速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衣衫,又将宫髻改梳成男子发髻。
之后,她将从御医院“顺”来的霍氏玉牌系在腰间。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车驾拐入小巷,停进一处僻静的密林。
青鸾将帷幔小心掀开,看到不远处停着一驾蓬幔华丽的牛车。
东宫车驾太过惹眼,若乘此行至仙乐楼门前,定会被陈氏之人察出端倪。因此,她早向宁晏礼提出要求,帮她另外安排一辆士族常用的车驾。
只是……
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毂的牛车,青鸾微微吸了口气,这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上很多。
这样的牛车,怕是在世家之中,也得是陆彦、陆眺那样的身份才能坐上的。
再想到宁府气派的宅院,青鸾不禁咋舌,看来这些年宁晏礼在李洵身边,确是没少得赏。
驾车的是个脸生的侍卫,见她走近连忙拱手,“可是东宫女史?”
青鸾刚一颔首,不等她拿出腰牌自证身份,那侍卫就已将踏凳摆好,恭敬请她上车,“女史,请。”
青鸾虽有疑窦,但还是迈了上去。
她抬手掀开幔帘,却被车中端坐着的人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宁晏礼缓缓睁开双眼。
如今她对他,竟都不用敬语了?
然而下一刻,在发现青鸾脸色被吓得微微泛白后,他眼中生出的薄愠疏尔褪去,换成了一种略含嘲弄的神情,悠悠道:“我为何不能在车中?”
“……”青鸾喉中一哽,这是宁晏礼的车驾,他确实有十足的理由坐在里面。
牛车空间宽敞,宁晏礼只占据了一侧,另外一半显然是提前给她空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