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老一辈的人吓唬孩子是有些不知轻重……”
“不论我怎么努力,取得多好的成绩,他都不会给我一个笑。偶尔有失手,反而会被他重罚。”
“师父只是想磨炼你的性子……”袁康越发无力。
“是啊,他拿我当鹰在熬呢。”宋绮年呵呵笑,“从小到大,我拼了命地去讨他欢心。可我做得越好,他对我要求越高,永远都不满足!他十年如一日地辱骂我、贬低我的自尊、驱使我、控制我。当他发现了我的爱好后,烧毁了所有东西,把我往死里打。明明知道三师姐和我关系最不好,却故意让三师姐拿藤条抽我。要不是你偷偷送我去医院,我也许早就死在柴房里了!”
她的嗓音无意识地越来越高,又急忙压低,怕吵醒了柳姨她们。
袁康无法维持之前傲慢的坐姿。
他放下了脚,身体前倾,注视着宋绮年。
“我知道你和师父之间的恩怨不是简短几句能化解的。可是师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他不在了,你再想和他和好……”
“我从不想和他和好。”宋绮年冷声道,“我只想翻过这一页,过我的新生活。他怨恨我也罢,对我愧疚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袁康终于无话可说。
“你走吧。”宋绮年漠然道,“还有,下次有事找我请按门铃,我会在客厅里见你。我是良家妇女,不在卧室招待男客!”
袁康冷笑:“连你现在这个姓张的男朋友,也没进来过?”
“没错。”宋绮年眯着一双猫儿眼,“所以你这个前任未婚夫,更没资格进来!”
恼羞之意从袁康眼中掠过。
他起身,高大敏捷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通往阳台的门后。
有大门不走,偏偏要飞檐走壁。还有,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只在夜间出没。
宋绮年简直不敢想象这也是她曾经的生活。
拉开窗帘,天际已泛白。民居上已升起袅袅炊烟。
再过一阵,柳姨就该起床,挽着篮子去买豆浆生煎了。
每每心绪烦躁的时候,这一幅人间烟火的画卷总能很好地将宋绮年安抚住。
今天是宋绮年和袁康重逢以来第二次见面。和上一次一样,也是不欢而散。
上一次见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就是你喜欢的生活?”那次见面,第二句话,袁康就这么问,“低声下气地伺候有钱的太太小姐们,就图她们赏你几个小钱?”
宋绮年对自已道:冷静。你和这个男人的分歧太大,没有道理可讲。
“裁缝是一门正当职业,自古女人们都从事这一行。”宋绮年道,“赚的是不多,但每一分都是良心钱,怎么也比做贼好太多。”
袁康笑:“你就这么瞧不起那个把你养活的门派?”
“我自已养活了自已!我六岁起就沿街掏包,一天少说上交四五元。一个孩子又能吃用多少?我基本上一进师门就在给师父赚钱了!”
“门派教会了你本事,给了你庇护!”
“我又没有背叛门派。”宋绮年理直气壮,“我光着脚走的,我问心无愧!”
“那我呢?”袁康的嗓音因愤怒而压得极低,“你用那种方式走掉,你有一秒钟想过我吗?”
宋绮年沉默了片刻,才道:“狼哥,我一直拿你当我亲哥哥。”
“我不是你亲哥哥!”袁康冷冷道,“师父将你许配给我了。你是我媳妇儿!”
“我从没同意这门婚事。”宋绮年嗤笑,“师父把你立为接班人,我不过是买一送一的添头。师父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思,他只是不想我外嫁,一身本事便宜了外人。我现在已经改行了,以后也不会再做贼,你和师父都大可放心。”
袁康俊朗的面孔因恼怒而微微扭曲,嘴唇掀起,隐隐露出尖锐的犬齿。
“你说改行就改行,我同意了吗?”
“我改不改行,还需要你同意?”宋绮年呵呵,“你真不愧是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徒弟,想法都是一个路数。袁康,我是个大活人,不是被你牵着走的狗。我不会再受你们的控制!”
袁康却是露出受伤之色。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觉得我只是想控制你?”
“要不是,你现在何必找上门来?”
“因为我想确认你还活着!”袁康终于暴怒,拍着扶手而起,“因为我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因为我放心不下你!”
宋绮年沉默了。
袁康大步朝她走去。宋绮年警惕后退。
直到看到袁康眼中的伤痛,她才停下脚步,任由这男人走到自已面前。
袁康深呼吸,以抑制住沸腾的情绪,注视着宋绮年的目光尖锐又灼热。
宋绮年被他看得后颈寒毛倒竖。
“师父病了。”袁康沉声道,“很严重,已经一个多月下不了床了。他经常和我提到你。阿狸,师父已经变了。”
宋绮年的嘴唇倔强地紧绷着:“玉狸已经死了,我姓宋,叫宋绮年。”
袁康咬牙,拂袖而去。
回忆到此,宋绮年对着初升的朝阳惨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