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在摧毁了别人家后,又通过轻巧地弥补,来安慰自已的良知?
可张俊生克制住了。
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天真无知的公子哥儿。这短短一个月里,他学会了太多人情世故,对丛林法则也有了深刻的体会。
父亲痴迷于高风险投资已有很多年。即便张俊生过去不关心生意,也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因父亲这个癖好而时好时坏,坏的时候也急得到处借钱周转,差一点要卖房卖地。
张俊生也曾忧心忡忡地和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可父亲总说,做生意就是这样的:风险越大,回报越高。又因为父亲每次都死里逃生,张俊生和母亲都无话可说。
夜路走多了终遇鬼,这一次父亲终于折戟,败得一塌涂地。
虽然不是说傅承勖此举没有错。张俊生清楚,即便没有傅承勖的诱使,父亲也总会在别处把家业赔个精光。
至少傅承勖愿意弥补。
吃过谋生的苦,让张俊生知道小人物的自尊一文不名。他不能让自已错过这个机会。
张俊生深吸了一口气,问:“怎么弥补?”
傅承勖对张俊生这个反应表示满意。
“你家过期的那个烟酒代理执照,我可以帮忙续上。我还能给你提供一笔无息贷款,你可以用这笔钱把你家欠的债还了。”
这个弥补大大超出了张俊生的预期,等于是一下解决了张家眼下两个最大的难题,挽救了张俊生的下半生。
没有了债务,再好好经营旧生意,经济情况很快就会好转起来。甚至,只要父亲别再乱投资,张家恢复往日的富贵也不难!
“就这些?”但张俊生不打算这么轻松就答应了傅承勖,“我家如今几乎一贫如洗了。”
傅承勖轻笑,一股压迫力展开,将张俊生笼罩住。
“张先生应该听令尊抱怨过,他只要不押最后那一注,反而会赚得盆满钵满。假如是那样,令尊难道会给我这个介绍人分红?”
张俊生语塞。
傅承勖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又没有受胁迫,就要为自已的选择承担后果。张先生觉得呢?”
姜是老的辣。张俊生的脸霎时涨得通红。他远远不是傅承勖这种雄狮般强势又狡黠的男人的对手。
张俊生的背后,隔着一排绿植的茶座里。宋绮年听着隔壁的对话,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手帕。
今天一早,她接到傅承勖的电话,请她来这个会所。
那时宋绮年便有隐隐的预感。所以张俊生到来时,她并不很惊讶。
让宋绮年惊讶的其实是傅承勖。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真的会向张俊生赔礼道歉。
不论傅承勖表现得多亲切随和,他骨子里是高傲和自恋的。让他承认自已的过错就能要了他半条命,更何况还要他赔偿。
解铃还须系铃人。傅承勖听懂了。
宋绮年的心里一阵爽快。
但是,宋绮年随即感慨,当一个人拥有名利和地位时,他的错误也会更加容易获得原谅。
现实就是如此,当人功成名就之后,整个世界都会对他们和颜悦色。
只可惜张俊生到底缺乏经验,稍有不慎,又让傅承勖占据了上风。宋绮年倒是有一肚子能打击傅承勖的话,但她此刻不便出面。
好在张俊生性格温和,并不是非要争先掐尖的人。他很识时务地退了回去。
但张俊生接下来的话大大出乎宋绮年的意料。
他道:“我愿意接受你的弥补,但我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做的那件事,要对外保密。”
傅承勖了然:“你是不想让令尊知道,他的失败本是有可能避免的?”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张俊生面色严肃,“我希望家父永远认为这次失败他该负全责,希望他吸取教训,就此收手。所以,我还希望傅先生将烟酒执照和贷款都转到我的名下。我会去注册一家公司,钱和生意都由我掌管。家父年事已高,也该退休了。”
经历过家庭破产,饱尝了人情冷暖,体验过谋生的艰辛后,张俊生也不再是一张单纯的白纸。他开始学着运筹帷幄,打算夺过一家之主的位子,由自已来掌握张家这艘船。
“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傅承勖点头,“当长者不再睿智的时候,就该由年轻一辈接班。我相信以张先生的能力和谨慎程度,张家重振指日可待。”
“那么,就这样吧。”张俊生用餐巾悄悄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几乎迫不及待地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我会让秘书联系你的。”傅承勖道。
张俊生留下一口未动的咖啡,起身离去。
傅承勖把杯中已凉的最后一口咖啡喝完,这才起身朝隔壁茶座走去。
可隔壁也已没了佳人的身影,只有白瓷杯沿上留下的一圈淡淡的口红印子,引人无限遐想。
第二十一章重归旧好
午后有雨,天气变得十分阴冷。
雨天没客人,宋绮年早早就关了门,和柳姨她们坐在一起吃羊肉火锅。
晚上,宋绮年指导着四秀缝花边,柳姨在一旁剪窗花,大家讨论着该囤些什么菜好过年。
家里的年味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