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于那个家伙的处置问题,有一半人难以压抑自己愤怒的情绪认为正应该杀了他以泄民愤,另一半比较了解沙嘉的却注意到了他这些天来奇怪的反应,或者是那些原属于帝国军,后来随着加西亚一同改变了阵营的新军官们,他们大多选择了缄默不言。
加西亚则是怀抱着巨大的秘密,看着他们讨论这个本来应该是新政权最大功臣的家伙。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争吵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直到会议结束,沙嘉全程既没有阻止他们的谈话内容,也没有说任何维护宴北的发言。
房间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走了出去,加西亚也起身走到了门边,但是走了两步后他又转过身冲着沙嘉说,“也许……”
沙嘉抬起头看向他,其他人也都停下脚步想听这个宴北昔日的同僚有什么见解的时候。
加西亚微微一笑,轻轻开口,“也许留他一条命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脸色都是一阵微变,沙嘉的神情也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但加西亚没有继续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沙嘉神色冰冷地坐在原地心中忍不住想。
又是这样,那个家伙从来都不像沙嘉看到的那么简单,不管是作为弟弟阿诺的他,还是后来作为敌人宴北的他。
他藏在冰山之下的面容无比复杂,就连那个加西亚都像是掌握着什么秘密一样,可是沙嘉却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沙嘉突然站起身,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没管一路上受他惊吓的同僚,他一路猛冲终于在拐角的位置看到他的目标。
“告诉我。”沙嘉拦住了加西亚的路。
“将军,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初来找上我的时候,是通过一个中间人的对吗?那个人到底是谁?”
“将军……”加西亚突然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把沙嘉推开一点,“我亲口做了承诺的,你要逼迫我违背自己的信诺吗?”
“信诺……为什么……”沙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的五官都因为痛苦皱了起来。
加西亚没再说话,绕过他走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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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嘉穿过十八道严密看守的牢门,来到地下三百米关押宴北的所在,透过厚厚的单面玻璃,他看到那个闭眼靠墙席地而坐的青年。
在脱去那一身另无数敌人见之胆寒的将军战服以后,盔甲之下的青年身形瘦弱,神情温和,不像什么外界传闻那样扭曲丑陋的杀人兵器,倒像是脾气好好喜欢侍弄花草的隔壁邻居。
他原本也是有机会长成那种样子。
沙嘉下意识伸手贴上玻璃,这时玻璃里边的青年突然睁眼,他茫然的目光和沙嘉对视了一眼,随后又移开,仰着头看向墙上一点点人造太阳透进来的光,又慢慢闭上了眼。
沙嘉收回按在墙上的手,尽管知道青年从里边只能看到一堵黑漆漆的墙壁,但是他刚才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瞬。
宴北那双看过无数鲜血脏污的眼睛,如今里边竟还是一片纯然的空白与清透。
【沙嘉过来了……】系统空间内,宴斯方突然开口。
【什么?】原本还在闭着眼小憩的宴北猛地睁开眼,他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此时的境地。
【对哒,他现在就在你面前的那堵墙后面看着你呢?】
听到他的话,宴北慌里慌张地将视线移开,又撒娇到,【宴老师,他等下要是进来,换你好吗。】
宴斯方冷酷地拒绝了,【他是你哥哥又不是我哥,有话当然要你自己去说。】
听见监牢被从外边打开的声音,宴北崩溃地闭上眼,继续蹲在系统空间里当鹌鹑,还是被宴斯方扔回了身体里。
沙嘉打开门走了进去,他很确信里面的囚犯一定能够听清他开门的动静,但是宴北还是维持着那个坐姿紧闭双眼,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沙嘉一步步走过去,最终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就在他低下头的时候,宴北猛地睁开眼,沙嘉一瞬间愣住了。
这是怎样一双懵懂又茫然的眼睛,他还能从中看见两分惊慌来,这熟悉的场面一瞬间把他拉回了十年前的少年时光。
“你还真的是,怎么一点都没有变。”沙嘉苦笑一声,然后贴着宴北坐了下来。
宴北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将头偏过去,没说话。
牢房里无比的安静,这时沙嘉似乎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说,“你不会杀我的,你要是想要杀我,早就有很多次机会了,用不着等到现在这个时候。”
“我这些年来总是获得一个神秘同伴的帮助,他给我提供了许多,但是却从不留下自己的信息,也决不向我索要任何报酬,但是最近我似乎终于得知了一点有关他的消息,你知道他是谁吗?”
沙嘉又抛出一个问题,面对他的发问,宴北低垂着眼,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毫无起伏。
等了许久,沙嘉又问,“克莱夫老师还有那二十四个亲兵,真的全部是你杀害的吗?”
宴北垂下的左手细微地颤抖了一瞬。但他依然毫无动作。直到过了良久,见沙嘉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他只好抬起头,回答时态度堪称小心翼翼:“为什么要替我这种人费尽心思呢?”
“不要试图放过我,不然你怎么去和外面愤怒的民众交代。”
他说到后面声音愈发低了下去。
“我……这样的人,我……怎么能活呢。我怎么配……”
受人控制,满手血腥,犯下那样深重的罪孽,他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