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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因此吴邪没有马上开口，只把木鸟拿在手里玩，等着张起灵问他看不看得出来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再把那句：“是个动物。”物归原主。

可张起灵毕竟不是凡人，东西给了他就再没问过。那时候他们还住在离林场更近的屋子里，张起灵只道，等搬进了深山，他还有张拂林在他小时候给他做的好几个木头的东西。

从那之后，吴邪也就懒得再雕东西。而他们搬家以后，吴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张拂林留下的木头玩具。

吴邪没想到的是，除了一盒鸡鸭猪狗，他还在那间屋子里找到了宝贝。里间屋里的床下，竟然有一口曲柳木的箱子。吴邪打开发现是一箱子的书，喜得当场跳起来直呼张起灵的大名，问他自己能不能看。

那一箱的书，张起灵是有些印象的。wén革之前，一个与张拂林有些交情的人自己生生把书背进深山里藏在此处，说是什么禁书。到现在已近十年，张拂林也已经去世，当年藏书的人也没有了音讯。

既然没有音讯，书又在此处寄存，且吴邪也只是想看，总不见得要一页一页地吃下去，因此张起灵便答应了。至于是不是禁书，倒无所谓。

吴邪从此就入了迷。除了突然有书看之外，也有一种偷尝禁忌的刺激。况且有些故事，例如《三侠五义》或《水浒》他很小的时候是听别人讲过一点的，虽然忘了很多，但现在却又有机会再看。

只是那些书，在床下收捡了将近十年，加之山中湿度不小，因此每页之间都有粘连，有些书上还起了霉斑。一打开箱子就是一股文化将死的味道。

吴邪连着看了几日，后来实在无法忍受，便叫来张起灵跟他一起生了一小堆火，把书拿去一本一本小心地烤一遍。只把霉味烤去、水汽烤干，吴邪才又满意起来。

这期间还有个插曲。那些书统共有二三十本，吴邪一开始只拿着《水浒》一顿猛看，还没来得及全部翻一次。且有些书的封面已经不见，烤书的时候，他便只是跟张起灵分工合作，没多注意。

谁知道等吴邪再把烤干的书往箱子里放，又忍不住每本都翻上几下时，他才发现托张拂林藏书的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学究。《论语》和《孟子》虽然不全，倒也各有一本。可《金瓶梅》虽然不见了封皮，却是上中下俱全。

他在烤书时没见到这几本，想必是经了张起灵的手。况且烤书也总得去翻一翻书页，要说张起灵没看见，吴邪是不信的。但要说他看了，好像他对此也很坦然，书烤干了交给吴邪时，也是面色如常。

吴邪想起之前有一次，他们在巡山的途中休息。由于一直坐着没动，且是在溪边，竟然看到两只水鸟在交配。吴邪一开始没看出来它们到底在做什么，正当他又准备张嘴就是问张起灵的时候，却突然刹住了车。

他把嘴巴闭紧，脸上臊得有些发热。又去悄悄看张起灵，知道他必定也是看见了。可张起灵仍然是那一副嘴脸，仿佛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全长他一个人身上了。

吴邪上一次没好意思开口叫张起灵点评两句那两只鸟怎么样。相同地，这一次也总不好跑去问他到底对这种传闻中淫词艳语满页的黄书是什么看法。张起灵既然泰然处之，吴邪也就当做是互相之间的默契，自己耳热一回便也不提。

可他看书到底是太入迷了。夜里点蜡烛有时候一支都不够吴邪看的，背上来的蜡烛烧没了，张起灵就用动物脂肪做油灯。一为了夜里照明，二也为了吴邪能够看书。

但这种灯并不稳定，火苗是没有风也能自己跳舞的。且还有油烟，蛋白质和脂肪燃烧的味道也很香，吴邪看到深夜，眼直发晕不说，肚子还饿。如果碰上书中的江湖人士聚在一起大吃二喝，简直能把吴邪馋得眼泪从嘴里流出来。

他有一两天因为看书实在看得太晚，早上根本爬不起来。张起灵也就纵容他睡了懒觉。这是连他在家里也没发生过的事。从那以后，吴邪就又给自己下了个死命令，告诫自己不要忘乎所以，因此也就再没看得那样晚过。

有一天，他正看冯梦龙看得高兴，发出两声痴笑之后才想起张起灵就在他身边坐着，怕他拿自己当作神经病，便抬头去看他。可张起灵仍旧是淡淡地看着他，也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更不对吴邪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

油灯的火苗也在张起灵的眼中跳动着。吴邪刚从书中的世界回过神来，就撞进那双眼睛里，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天地都猝然远离了。

张起灵看他神色有异，便问他怎么了。吴邪闷闷地答不出来，只是合上书，推说看得太久，眼睛晕了。张起灵点点头，站起来端着油灯，叫吴邪跟他出门远眺乘凉，又提了一句明天去采有清肝明目功效的野菜。

吴邪抱怨了几句清火的野菜总是特别苦，之后也安静下来，陪张起灵一起看山。

看着看着，吴邪便在那天群星之下、山林之中，被各种虫鸣鸟叫包围着，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张起灵在除了是他的恩人、他的朋友和他的小哥之外，还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这一点被发现，之于吴邪的意义，就如同整个世界顷刻之间便被颠覆。从那一秒开始，火是冷的、冰是热的。他在水里能呼吸，还在天上能走路，手指一动，就能地动山摇，嘴里一吹，便是催城拔寨。

此时此刻，九天繁星也不在天上闪耀，而是落在地上，落在他们俩人之间。由此，也就使得他们之间，看似相隔不到一丈远，但却又仿佛有整个宇宙万物阻碍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