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太的后事是楚家的族亲帮忙办的,当初见过的那两个小土包的后面,又添了一座新坟。
楚元麟披麻戴孝,麻木地被人牵着,磕头、烧纸、还礼。他的眼睛始终诡异地蒙着那层黑布,不肯示人。
知道他眼睛恢复的人很少,没有人见怪。沈慕烟却恨不得把那块布取下来烧了,好让他面对现实。
可他的身份尴尬。他只是个客居楚家的“朋友”,如今主人连看他一眼也不肯,除了上炷香,他什么也做不了。
守丧的日子里,沈慕烟开始承担家里的绝大部分家务,做饭、洗衣,事无巨细、体贴照顾。
两人的心却还是无法避免地渐行渐远。
无论沈慕烟如何挑起话题,对方或是沉默或是神游天外。被戳穿了就道歉,被训了就低头。
看着泥人一样的性子,沈慕烟却知道他有多偏执。就和当初喜欢自己一样,狠得下心把自己摔了,也要求一个机会。
可如今,他对阿婆的愧疚就像铺天盖地的网,遮盖住了全部。
他所有的情绪都落在了三月十五号的那个晚上,所有的情感反馈都变成了负值。
沈慕烟忍了又忍,终于在这天的晚饭后爆发了。
他伸出手想要将那碍眼的黑布扯下来,却被敏感的主人坚决地阻拦了。
两人于无声中较劲。
沈慕烟厉声问他:“当初不是说想看看我,为什么现在连一面也不愿意见?”
楚元麟只是摇头。
沈慕烟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以后就拒绝和我交流了对吗?”
楚元麟嗫嚅道:“没有不交流。”
沈慕烟忽然冷笑一声,用冷漠到厌倦的语气道:“你的交流就是点头摇头看我自说自话!楚元麟,你何其自私凉薄!”
青年蓦地抬头,神情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迷茫。
“你只知道自己难过,你愧疚,你自责,难道我便好受吗?这个家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以为我们会靠在一起疗伤取暖,谁知你要冻着自己,也要让我不好过。当初你说喜欢我……”
沈慕烟满身戾气,“你说喜欢我,便百般痴缠,万般情热,不喜欢了,就弃之如敝履,冷酷无情!”
楚元麟忽然慌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情绪,“我没有,没有不喜欢…我不想你难过的……但我没办法控制,控制自己,所以……”
青年语无伦次,抱臂曲膝蜷缩在一起,身子颤着,眼泪无声地流着,一颗又一颗,湿了遮眼布还不够,满得都溢出来,顺着颊边重重地砸到地上。
也砸到了沈慕烟的心里。
他阖上双目深深叹了口气,可恨他是如此了解他。此刻他的眼泪表达的不是别的,而是即将要与他分道扬镳的无尽愧疚。
又是愧疚。
他自嘲而悲凉地把他未尽的言语补全,“你没有不喜欢,不想我难过。但你,不想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