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苦了几年又挣回来五亩田地,房子也翻了新,一家过得也算有滋味,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娘身子骨不好,爹也在山里没了。
他爹是不想他往后也当猎户的,自小没教过他打猎,还将他送去县里念了两年书,可末了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道两旁田地已经冻了一冬,无论什么年月,土地都是人的根,青牛在田里翻土,这是有家底的人家,没有家底的人家,则是一家老小卷着裤脚在田里挥着锄头铁锹翻田。
看到来了这一大群人,田里人都停了手里活计,绷直了身子朝路上看,阿桃抬着下巴颏,脸上喜气洋洋的,有不点大的孩子凑上前看热闹,阿桃就抓两颗麦芽糖递过去。
一边看孩子的老人家先还准备道谢,一眼看到人群里熊一样的男人,吓得心慌手抖,那孩子生怕自家老太太来抢,两颗糖就丢进嘴里三两下就嚼的粘糊了。
阿桃扬着声音打招呼,“婶子,我是常平安家里的,往后我们就搬回村里住了,有什么事儿你老人家支应一声,咱们相互帮衬着……”
她声音大,道两边原本站直身体看热闹的人一时皆低了头,方才要来扯自家孙儿的老太太进退两难,自家孙子吃了人家糖,这娘子话又说的这样漂亮,她不敢说别的,只能嗫嚅着应是。
听了阿桃给发糖,村里孩崽子呜呜渣渣都过来围了一堆,原先因家里人说这大高个是黑熊精化的,专吃人,现在有糖吃,也不管熊不熊,吃人不吃人了,把这甜滋滋的糖吃进嘴里才是香的。
待吃完糖,一群孩子还黏黏糊糊不肯走,围在骡子车前看热闹,车里堆满了东西。
山洼庄子不算小,前后拢共四五十户人家,说热闹也热闹,有点小事儿全村儿都晓得了。
骡子车慢慢悠悠进了村,拐到常家院子门口停下。
里正
常家院子圈的大,但只起了四间屋,还留着不少空地预备着往后再起,因那几年事多屋子一直没起成。当年常平安他爹虽知道亲娘待他不如大哥,但他人孝顺,顾及着要照顾亲娘,院子就起在老宅旁边,常平安搬到山里后,这屋子就由常大伯一家自觉占了。
从老宅子绕到新院子,又听周围看热闹的婆子说,阿桃大致也晓得如今院子确实是被那一家住下了。
门从里面落了栓,里头应该有人在家。当年常平安受不了村里流言的时候进了山,进山前院门都是锁紧的,也不知隔壁一家哪里来的脸,把锁剪了屋子占了。
常平安自己知道自家房子叫人占了,可他不敢回村,不敢看村里人的眼睛,人家虽面上怕他,可他更怕村里人,怕人背后说议论,怕人说他是妖怪。
今儿跟在阿桃后头回村,他忽然就觉得没什么好忧心的,本就是自家屋子田地,叫人占了该是人家没理才是。
门推不开,阿桃在门口拍了两遍,等了半晌,方有个年轻妇人过来,又问过才知道是大房老二一家住在里头。
这年轻妇人见这一群人,有些害怕,又去隔壁请了老太太出来,老太太看见常平安,干巴巴扯了个笑。
常平安基本没进过村,算起来祖孙俩也很有些年头没见过,两厢一望,连招呼都不曾打。
如今隔壁那一大家子家里没留人,除新进门的老二媳妇儿还有个老太太留在家里烧饭,其余人都下地去了,连几个孩子都到洼里割草去了。
毕竟满打满算一大家子加起来种着二十多亩田地,在村里已算是流油的富户,方才在隔壁看了一眼,院里头还养着一头正值壮年的青牛呢。
阿桃也不等,请那几个力工进去将屋里东西都扔了出来,嘴里也在骂,“怎的公婆如今人都没了,你也不在这儿住着,家里就进了老鼠!”
外面听这边动静,村里的懒汉过来围了一圈,也有多嘴的婆娘凑过来看热闹,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年了,这些年传的话连余音都少,只有看见常平安时才会热闹一阵将当年的事儿拿出来说几天。
家家都关起门过上了自己的日子,唯独常平安还困在里头出不来。
实际上只要不怕那些闲话,谁还能奈何他呢,这本都不是他的错。
被褥、锅碗瓢盆并着腌菜缸子都叫抬着扔出来了,碰碎了几个碗,先时刘老太太还愕然,末了已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骂开来了。
靠另一边隔的不远就有一户当年丢了孩子的人家,打虎的时候拎过谢礼来常家感恩戴德,后来常家出事儿,倒没落井下石,可也不曾帮着说话,这跟帮凶也没什么差别,常平安依旧冷了一张脸,阿桃倒是笑眯眯地问好。
那家婶子送了两把菜过来,阿桃笑着接,又搭了几句话。
如今当务之急,其一便是将房屋田地都弄回来,其二还是得在村里过活,即便心里存怨恨,面上关系还是得做好。
阿桃叫几个闲汉守在门口,又叫那几个力工将屋里洒扫归置干净,她则带着常平安拎着四色糕点并个二两银子的红封去了里正家。
几张房屋地契,还有当初委屈签下的田地契也一并揣在身上了。
里正家中日子比村里人好过些,但毕竟是在乡下地头,家里人口又多,该拉饥荒的时候也饿过两顿,偏这位张里正有些心高气傲,家里还雇了个干活儿的帮工,到了农忙时地里也有长工短工伺弄田地,总之外人看来这一家日子过的最滋润。
阿桃还没敲门,就听里头骂骂咧咧,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扬的几里路外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