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我看见他们好几次了。”
陈清峰沉默不语,罗慧却从车上跳下来:“孙旺辉刚才给了雷明一把刀。”
刀这个字眼让陈清峰心头一紧。想到某种可能,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孙旺辉说见面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事实上的确只有两里路。学校原本是坟场,这儿就是坟场旁边的林地。如今林子里的树被卖光,林地变得空旷,而因为过段时间要造新房,这里的地基打了一半,临近路的一侧已经堆着山包似的红砖。
孙旺辉家和人结怨,就是因为这堆红砖。起先买卖谈好了,第一批砖也送来了,结果对家托了层关系,中途截了这门生意,还打了孙旺辉的哥,这就是爬到人头上拉屎了。
雷明看着旁边的红砖,想着它们从泥土变成这副平整坚实的样子,要被捶被捏被火烧。一块砖是一毛五,一万块就是一千五,这些哪里是土,分明是白花花亮闪闪的钱。他要是有个砖窑,哦不,他要是有辆车,能把翻斗装满砖头一堆堆地卖出去,再收进来一张张平整整的钞票,到时别说跟人抢生意打架,真抢红了眼打折了腿也干。
“待会儿都给我精神点,他上一个,我们上一个,他上一队,我们就上一队。给我哥出了气,你们有甜头,要是被打得屁滚尿流,走出去别说认识我孙旺辉,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众人应道。
孙旺辉满意地点点头,蹲在地上等今天的对手来。他看向雷明,这小子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诶,”他递过一支烟,“壮壮胆?”
雷明不接,起身去摸砖块。这些颜色看上去比陈江华家买的砖要深:“这你家烧的?”
“我怎么知道,都混一起了。”孙旺辉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但已经越等越不耐烦。半晌,他捡起手边断了的半块破砖往前一扔,只见它骨碌碌往前翻了两下便不再动弹,而它面前很快停下一截沾满灰尘的车胎。
众人陆续站直了身体。
对面停了台小型的拖拉机。一个年轻男人叼着烟从驾驶座上下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看样子等挺久了。”他往后瞥了眼,“别说我欺负人,腿酸了就动一动,拳脚不长眼,哭出鼻涕来可别叫我擦。”
“少废话,要打就打,不打滚蛋。”孙旺辉叫嚣道。
“真是想死也不挑日子。”年轻男人把烟一扔,拖拉机后边的翻斗里下来几个帮手,都身手敏捷,眼神轻蔑,凶神恶煞。没等孙旺辉出声,为首的年轻男人已捡起那半块破砖,直接砸向了他的脑门。
众人惊呼,来不及反应,却听一声哀嚎,那年轻男人竟也倒在了地上。
原是雷明眼疾手快地推开孙旺辉,同时往前一个扫堂腿,直接掀翻了他。孙旺辉惊魂未定,雷明已骑在那人身上用拳头招呼。
“你他妈打不打?”雷明转头怒喝,比孙旺辉反应更快的是却是那几个唬人的帮手。
他们膀大腰圆,浑身是劲,像拎狗一样拎离了雷明,对着他的脸和肚子好一顿揍:“你小子挺狂哈。”
雷明疯狂挣扎,却难敌乱拳。孙旺辉看得浑身血涌,冲上前去,后面的混混也跟上,双方顿时陷入艰难的缠斗。
空地上的哼啊乱叫此起彼伏,被扬起的土灰足有小腿高。孙旺辉这边人数虽多,到底是少年郎,对方则都是像模像样的男子汉,骨肉里浸满了粮食和米酒,力气更大,拳头也更硬。不多时,孙旺辉这边有几个逃离战场,蹲在一旁粗喘,年轻男人见状愈发来劲,死死钳住雷明喉咙。渐渐地,雷明眼前一片模糊,嗓子酸疼苦涩,压根发不出声音。孙旺辉正冲着对方不知是谁的耳朵又扯又咬,眼见雷明的脸越来越红,急忙提醒:“雷明!刀!”
“你还带了刀?真嫌命长是不是?”年轻男人吐一口唾沫,几乎将雷明带离地面。恶念滋长之时,忽听一声凄厉的尖叫:
“你们别打了!”
男人抬眼,见不远处来了个女孩。
罗慧神情满是惊恐,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罗阳和别人打架不是这样的,学校里的男孩打架不是这样的,哪怕是孙旺辉打她哥也不是这样的……
陷在战斗里的人无暇顾及突然出现的她,就连年轻男人也只是一哂,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片刻,雷明从裤腰带里抽出了刀。
确切地说,那是一把用布条裹紧把手的破菜刀,但因为有刀锋,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割开皮肉。
变故的发生只在一瞬,尖叫和淋漓的鲜血短促地涌出。年轻男人疼得抽气,雷明忍住不适,果断转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雷明!”匆匆赶来的陈清峰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好在他身后还跟着罗阳和姚建明,以及陈顺发的大儿子,也就是罗阳的表哥陈有志。
陈有志在镇上的打铁铺里当学徒,正打算带罗阳和他同学去面摊吃面,陈清峰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他一听雷明跟人打群架,本不想管,但好歹同村,哪能眼睁睁看他被人欺负,于是叫上打铁铺的其他学徒一起帮忙,以至于他们的师傅怕他们惹祸,也跟在了后头。
“你们这群造孽鬼,粮食吃狗肚子里去了,书也读狗肚子里去了!”铁匠师傅用他那破锣嗓门痛斥,“真是倒败门风!”
他们这一群打铁的男人急哄哄地跟着陈清峰往空地上赶,沿路就引来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罗阳和陈清峰跑过去扶起雷明,恶狠狠地瞪着那帮始作俑者。
年轻男人见势不对,冲孙旺辉和雷明这个刺头放了几句狠话,开着拖拉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