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
现自己被李孤飞摆了一道,林路深哪里明媚得起来呢?
思及此处,李孤飞没忍住嘴角微扬。他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路过的每一间教室都是同一间教室。
林路深没怎么在这栋楼里上过课,他对这里的印象几乎全然源于李孤飞。
每间教室里都有一个正在上课的李孤飞,从春天到夏天、从秋天到冬天;
每一个李孤飞看起来都格外专注而认真、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这只是林路深视角里的记忆;只有李孤飞自己知道,面对林路深,他其实很少能不被分神。
林路深在楼下花坛折飞机,李孤飞认为他碍眼;林路深趴在后门眨眼睛,李孤飞觉得后背能被盯出一个洞;林路深在窗外来回踱步,李孤飞恨不能冲出去直接叫他滚蛋。
李孤飞总是会注意到林路深,只是林路深从来不知道。
楼外的雨停了。停得比李孤飞预料的要快。
他原以为按林路深的性格和心理承受能力,这雨怎么也得下个三天三夜。
从教学楼出去,空气中没有分毫雨后的气息。既不清新、也不湿润,处处弥漫着紧绷而干燥的滋味。
李孤飞定了定神。刚刚的教学楼只是一个短暂的幻梦,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还没走两步,又一团迷雾突如其来地从天而降,直勾勾轰隆隆地落在李孤飞面前,砸出一派尘土飞扬。
李孤飞被呛得微咳了两声,朝出巨响的方向望去。
这应该是一段新的、刚刚被林路深遗忘或刻意丢弃的记忆。除了被李孤飞专门清除的记忆外,剩下的东西在潜意识区里来来去去,全凭林路深当下的意志。
尘雾渐散,立在李孤飞面前的是一栋造型奇特的深棕色建筑,四周散着幽幽的潮气。
他蹙眉犹豫片刻,还是走上了前。
入口处没有门,只是一团浓重的夜色,隐隐被昏黄的灯照亮。
穿过这层夜色,李孤飞走进了这栋大楼。孰料里面并不是惯常的房间或走道,而是一条位于室外的老旧马路。
李孤飞立刻反应了过来,这里是林路深的大脑自己编纂嫁接出来的一个玩意儿,跟现实的相似度较低。它或许不是一段真实的记忆,而是被林路深幻想出来后记入大脑的东西——它一定是被幻想过很多次,才能融入记忆。
那么,如今它又为什么会被林路深丢进潜意识里呢?
已是夜里,街边两盏路灯闪烁着,道路尽头处是一个红薯摊。李孤飞认出来了,这是脑科学院后门的那条街,此刻它还空无一人。
不一会儿,摊前倏地出现了林路深的身影。他朝某个方向望去,于是那里徐徐长出一个李孤飞,双手插兜朝林路深走来。
他们在摊前对视、说话。林路深抱住李孤飞,蛮不讲理地说“我原谅你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并肩走回脑科学院,路上李孤飞会攥住林路深的手。
他们的身影会一齐消失在道路的另一端,旋即又在红薯摊前再次出现,重复刚刚经历过的一切,循环往复。
李孤飞和林路深曾经无数次一起走过这条街,最后一次是在他们闹翻的时候。
但眼前的这一幕,其实是一段从未真正生过的事。林路深在梦里永无止境地说着“我原谅你了”,然而现实只有一次机会,那次他选择了大吵一架后把李孤飞拉黑。
在听了52遍林路深说“我原谅你了”之后,李孤飞终于转身,决定离开这个梦境。
梦里的林路深和李孤飞牵着手走不出这条街道,真正的李孤飞可以。他走到道路尽头,那里果然并没有断开,经过一段短暂的混沌后,一间窗明几净、春光正好的房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图书馆。
后门的街道和图书馆在现实中隔着几公里远。只有在林路深的梦里,它们才隔得如此之近。
这里链接着两段幻想出的“记忆”。不约而同的,它们都已被林路深选择丢弃。
眼前的一切都令人感到真实而熟悉,这里是林路深当年常呆的地方。熟悉的书架、熟悉的地板、熟悉的阳光,唯一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是,这次坐在窗前翻书的不是林路深,而是李孤飞。
在林路深的视角里,少年时期的李孤飞始终是坚毅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可他捻起纸页的手指分明在犹疑,他眼神飘忽、眉间生硬——长了眼睛和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根本不在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