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既有所求,身为盟友,岂有不应之理?”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默契地往前走去,自亭边一跃而下,很快消失在云雾之中。
整整七日之后,向来平静的云雾忽然翻滚,从天幕之上传来了一道破裂声。
所有人都站直了身子拼命仰着头,紧紧盯着那道裂痕。
裂痕逐渐扩大,浅浅的一线金光很快顺着缝隙蔓延开来,那破裂声越来越响,仿佛是天要碎了一般。
想靠近此处的人越来越多,仙魔妖鬼都有,但都被拦在了弥生桥的那端。
事到如今,缝隙已开,就证明封印将破已成定局,再如何不愿让魔族出来也得接受这个现实,众人正吵成一团,商量往后对魔族的态度。
云层翻涌得更厉害了,天色突然间暗了下来,明明还是白日,却竟有星辰逐渐亮起,在天际闪烁。
随即自下方响起一道空灵而绵长的清鸣,众人细细分辨片刻,这声音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像剑。
不知谁震惊地高喊了一声:“是青吾剑!”
乌泱泱的人群中没人搭理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下方,不敢稍移片刻。
不过须臾之间,下方忽有光芒大盛,一道明亮得近乎灼目的白光自谷中升起,光柱直入天际,如烟火般化为四散的光点。
而那些正逐渐发亮的星辰在触到这光点后,就如同被点燃一般,无边星辰霎时间齐齐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得天幕再度明亮,甚至掩盖过了本该闪烁的日光。
人群中死一般的寂静,好半晌后才终于响起窃窃私语的动静,众人的脸上的神色都已经不能简单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们抬头看着亮起的繁星,像是看到了神迹。
都说星辰远不及日月之辉,但今日此时,竟有人能以一剑之势引诸天星斗,传闻烟蘅上神已得母神之力,原来竟是真的?!
剑光寒冽,有吞云破月之态,自真神尽数陨落后,六界已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磅礴的剑意。
女子的身影浮现在云层之间,纤细而笔直,就如她手中的那柄剑。
众人炽热的目光都紧紧黏在她的身上,再无人提什么德不配位的话,
烟蘅没有回头,她没有看身后的任何一个人,仿佛这偌大的天地之间,此刻只剩她面前的封印。
但自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魔族何辜,万年困于囚笼,我又何辜,受桎梏为废人。”
“我剑青吾,可诛神魔,可定乾坤!”
“破——”随着这个破字落下的剑势如惊雷涌浪,轰然而下,困了阑州十万年的那座封印,就此化为碎片。
片刻之后,一声清越的长啸响彻,雪白的凤凰从深谷中振翅飞出,盘旋数圈后落在了观云亭顶,低下头露出背上的人来。
女子脊背挺直,手执长剑,垂目看来。
霎时间,目光所及之处,无论神魔鬼妖,俱都心悦诚服,不约而同地躬身下拜,天地间只听得齐声恭贺:“恭迎天帝。”
人群之外,弥生桥头倏然多出的那道身影抬头远望着她。
虽说着想离她更近一些,但这是独属于她的时刻,就算是他,也不该分去她的荣耀。
反正——
他目光下落,烟蘅的腰间,静静悬挂着一个微旧的香囊。
——
新元历十万两千六百五十年,静华墟神女烟蘅登天帝位。
又百年,天帝与魔尊举办结契大典,在六合八荒的见证下,于母神神像前结为道侣。
自此,神魔恩怨迎来终结,六界也终于重归和平。
珑华宫中,黑衣的魔尊提笔许久,都没能落下一个字,他索性放下笔,目光落到窗台边的那盆兰花上。
片刻后,他唤来了几位魔使,沉吟着打量他们,一直看到几人背后都隐隐冒出冷汗,才开口道:“杭秋呢?”
“尊上,杭秋奉您的吩咐养了一园子兰花,近来快到开放之日,那兰花娇贵,他亲自在兰园守着。”
魔尊若有所思:“阑州能见到兰花满园之景,也算是稀奇事,既然是稀奇之事,不妨发帖广邀六界同好来赏花。”
同好两个字说得极重,三位魔使都瞬间会意,虽然尊上与上神、不,天帝已结为道侣,但天界诸事繁杂,天帝初登帝位,自然难有闲暇顾得上自己的道侣。
尊上因此不悦,却又不愿扰了天帝处理正事,便自个儿回了阑州。
岂料天帝忙得不可开交,竟仿佛丝毫未曾察觉尊上心思,只当尊上也有要事处置,二人已经数月不曾见过了。
淳紫自觉与烟蘅最为熟悉,躬身回道:“如此盛会,必然不能缺各方尊者,帝君身份贵重,正适宜为上宾,不如属下这就去请?”
叶澄明满意点头,起身走到窗台前拨弄兰花,心念一动,闭眼感应了片刻,随即笑道:“不必,我亲自去。”
落琴山山顶,一位着青绿色裙衫,气度沉静的女子独自在此处站了许久。
额头上忽而有轻若飘絮的触感,却是冰冰凉凉的,烟蘅抬眼一看,怔然片刻才反应过来,落雪了。
天界是不会下雪的,各处景色全凭所居主人喜好而定,如静华墟便是常年春色不败,只有人间才有这样分明的四季。
她伸出手,有雪花落在掌心,很快融化,凑到鼻下还能闻出一股冷意来,让人心神俱静。
烟蘅遥遥望着远处的人间,有孩童为下雪而雀跃,蹦跳着拱起双手去接半空中的雪花,被寒风冻红的脸上全是笑意。
于是她也笑了,六界安宁,各行其道,她初登天帝之位时的愿望,正在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