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璟彦的面色忽然冷了下来。
他转过身,眼中透出与杀死二十八坞匪徒时一样的阴狠来,沉声道:“我在南魏发现赤竹的踪迹,应当是比你在北辽发现得要早得多。两年前我十六岁时,便已经发现了一个赤竹头目。”
程不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凝眉道:“他死了么?”
“死了。”沈璟彦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的这两个字,手也攥成了拳,“被我亲手杀死了。”
程不渔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做了什么?”
“他杀了我一母同胞的兄长。”
沈璟彦的手紧握着,雪白的皮肤因肌肉紧绷而骨节更加发白,“母妃只有我与兄长沈璟容两个孩子,我也只有他一个同胞兄长。”
“所以,你是来复仇的。”
“我不但是为了复仇,也是受父皇之托,拔掉赤竹。”
程不渔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我明白了!”
沈璟彦望着他,却见他顿了顿,“我与你一样,想为帮主和潇潇师父复仇,也想为江湖出一份力。既如此,我们的目标,便是一致的。只不过……”
“又……又不过什么?”
“既然是你要跟着我,那你便得听我的话!你可明白?”程不渔笑嘻嘻道。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说出这番话来。
沈璟彦哑声:“你……”
程不渔却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好了好了!别你的我的了。从现在起,你我已是搭档了!这一路上,少不了死里逃生,你若是娇贵,便再好好想想。若是当真想清楚了,便也收拾一下,我们就要出发啰!”
精怪蓄巧思
程不渔终于离开了丐帮。
走的时候,是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云影淡淡,灯火寥落。
他牵着一头小毛驴,与沈璟彦一前一后,上了一条单蓬葫芦船。等日光再笼罩荆江时,丐帮内已经没有了程不渔的影子。
江上的风像小刀一样,清寒而凛冽。程不渔裹紧了衣服,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星河。
星河下的人还是这些人,只是星河下发生的事,恐怕要比过去的要惊心动魄得多、也有趣得多。
他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期待,又有些惶然,更有些恍惚。如今他已经不再是被丐帮与云水盟的羽翼包裹着,而是展开了翅膀,那曾经包裹着他的羽翼此时成为了他飞入高空的助力。
荆襄之中的壮阔山河、刀光剑影,他都要好好品鉴一番。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喜悦,躺在了船板上,双手垫在脑后,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竹林清幽的空气。
沈璟彦坐在一旁,微微侧首望着他,道;“你是头一遭入江湖么?”
“是!”程不渔道,“过去都是师父带着我游山玩水,如今终于是自已行走江湖了。”
沈璟彦瞧着他道:“你很期待么?”
程不渔笑道:“哪有一个江湖弟子不期待江湖的?若是不想行走江湖,干脆找个宅子,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子多好。”
沈璟彦回过头,竟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程不渔睨着他。这般冰冷的一个人,竟也会笑?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
沈璟彦道:“我们去哪里?”
程不渔支颐起透露,手中捏着一片竹叶,细细想了想:“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金狐山二十八坞到底都和赤竹达成了些什么交易。我觉得,如果想揪住赤竹露出的尾巴,非得先去一趟金狐山二十八坞不可。”
沈璟彦蹙眉道:“二十八坞现在一定是时刻防范着。你想进去,恐怕不容易。即便进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先去镇上收集些线索,打探二十八坞消息,寻找机会,再伺机而动。”
程不渔坐起身来,“你这人,怎畏首畏尾?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最明显的线索,难道要生生看着它从咱们面前溜走么?”
沈璟彦长叹一声:“二十八坞与丐帮大战刚过,你这般贸然前去,是打草惊蛇,到时候,想找到其他线索都难。”
程不渔道:“你非要光明正大走进去么?就不能想个法子,潜进去,或者混进去?”
沈璟彦苦笑:“你有法子么?你可知道二十八坞防守薄弱处在哪里?你可知道那陆昭昭的喜好是什么?”
程不渔想了想,抽了抽鼻子,“不知道。”
“所以我们不该先去打探一下么?你难道要飞进二十八坞不成?”
“等打探好了,黄花菜都凉了!万一他们害怕了,跑了,或者再等一阵子,防守更加严密了,怎么办?我们就是要出其不意,在他们以为我们最不会出现的时候而出现!”
沈璟彦愣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他一向是这样,总会做些不合常,人时常想不到的事情来。关键这些事情,有时还偏就真的能成功。
程不渔似笑非笑道:“你都进江湖这么久了,也算是小有名气,怎胆子这般小?”
沈璟彦瞥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这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谁料程不渔又不知天高地厚地来了一句:“莫不是扮女人扮得,性情也变了么?”
“你……”
沈璟彦突然面色微红,“腾”地站起身来,力道之大,连葫芦船都晃了三晃。
堂堂一皇子,被落魄追杀本就不堪,扮成女人这件事更是让他无地自容,程不渔却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不是为了查赤竹,他非得现在就将程不渔碎尸万段不可。
程不渔却面不改色,笑嘻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悠笑道:“别生气嘛,以后我不提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