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一声:“可惜,权力的滋味太迷人了,我少时也曾踌躇满志,满心只愿报效国家,可当我一步步走上丞相之位,一个眼神便有人为我冲锋陷阵,想到的、没有想到的,都有无数人替我去做……”
他看向虚空,眼睛失去了光泽:
“我也变成了与陛下、窦国舅,一样的人。”
雪下得好大,屋顶的瓦当上有了簌簌的落雪声。
他的语气很复杂:“我让先帝失望了。”
长公主紧紧握着朱雀令牌,不知道该不该信今日听到的一切。
“我怎么相信你?”
晏丞相从忆往昔中回过魂来,自胸前掏出一份名单:
“这些年我每用一个人都习惯记下来,请转呈太子,红字可用,黑字不可用。”
长公主拿到名单,其中的大多数都已经在调查卷宗里,但有小部分却完全处于他们的视野盲区。
尤其黑字的好几个名单,是分量举足轻重的朝中大员。
这份名单若是真的,将引起整个朝廷的动荡。
她放下名录:“你想用这份名单将功折罪?”
“不。”
长公主瞳孔微颤。
晏丞相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佟儿回来之前,我还有这样的想法。”
那是沈氏的小字。
他说:“佟儿与我说,我们的女儿去了暮云关,就如同回到森林的小鸟,从不见那般快活过。”
“她还在同春的房里现了科举的教材,哈哈哈哈哈……她想参加科考。”
他忽然跪下:“长公主,我在刀尖上行走了十八年,以为大桓只有按我的想法才能重新昌盛,现在才现,我早就落伍啦!”
“我已是对大桓无用之人,不如以我为刀刃,剔除朝廷的蛀虫。”
长公长身而立,朱雀令牌在她手心里颤抖。
她能想到先皇给他这块令牌的用意,只要他拿出来,就算罪恶滔天,就算陛下在此,也必须赦免他。
这是先帝给他的保命符。
可他都说了什么?
“你自求死路?”
晏丞相低下头:“是,陛下执政十七年,整个朝廷已经昏暗到了骨子里,不破不立,只有将腐肉彻底剔除,才能迎来大桓的新生。”
长公主闭上眼睛,这也是赵玦说过的话。
晏丞相便是为此留下来的。
“你是认真的吗?”
“是,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
“我想与晏同春,脱离父女关系。”
长公主猛然睁开眼睛。
晏丞相含笑道:“我若去了,她需守孝,会耽误科举,而且有我这样的父亲,会是她一辈子无法摆脱的耻辱。”
少年情谊悉数钻出来,充盈心间:“或许不需要这样,我写封信给阿玦,与他商量……”
“长公主,”晏丞相打断了她:“十八年前跪在先皇塌前,我没有想过为自己留后路。”
“我做的一切,到如今没有任何人能为我作证,我所犯下的罪孽,不比窦国舅少,无论心如何,都该死。”
他磕了一个头,匍匐到底。
“如今我只有一愿,华承写信求娶同春,我去后,沈家也不会帮她们,请看在我们曾经的情谊,照看她们母女一二。”
长公主沉默许久,忽然问:
“当年你求娶沈氏的时候,曾承诺忠贞不移,这些年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他忽然笑了:“看起来你已经知道了,自然做过的,所以这是我罪有应得。”
“长公主,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