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利民署颁布了新规,宫里就乱了起来,丫头内侍常常是躲在哪儿偷懒,催了好几回的功夫,也不见人出来当值。
也是,反正天底下的贱民都不再是贱民了,宫里的奴才也不能再如从前那般随意打杀。
有了底气,从前没被人当过人的奴才,也想挺起腰板做人。
就拿捏着圣上是个仁君,不会随意打杀奴才这一条,胆子大的,直接偷着拿宫里值钱的东西出去变卖。
胆子小的,反正拿着俸禄,能不做事的就不做事,先前也有大太监来训诫过,可他们想,他们往常挨惯了板子,皮糙肉厚的,现在,是宁愿挨几块板子,也要拂了天家的旨意。
外头天寒地冻的,盛飞鸾搓着手,来内府局领红螺碳。
闭了许久的殿门终于开了,来人是尚宫局里的女官,瞧是贵妃娘娘亲自来领碳,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娘娘,快快进来暖暖身子。”
盛飞鸾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她金尊玉贵了二十年,但凡有一点儿不顺心,打骂奴才已经成了习惯,自经了风浪,入了北弥,已经温和了许多了。
可宫里颁布了削除奴籍一项,反响最热烈的,还是底下那几个从小被她责骂到大的丫头婢子,都是活契的年限一到,就出了宫。
她身边儿,如今一个心腹都没有,唤宫里的丫头去领碳,不是推托疲懒,就是事不关己。
话若说重了,还放话主子这么金贵,做奴才的受不起打骂,契时一到,立马就走,不敢碍您的眼此类的话。
叫她如何不难受,如何不委屈。
可偏偏活契之事已成定局,就算丫头们疲懒,也罪不至死,多得是装模做样,混混日子,就等着领了薪俸出宫。
她领了碳,回了宫,正好乌明鹤也下了朝,看盛飞鸾的脸颊冻得通红,宫里却没燃碳,眉头紧紧的皱着,传了人来问:
“怎么一回事?”
毕竟是天家,皇权在,生杀予夺的权利在,威严自然也在,那内侍监连忙附身一跪,说:
“回陛下,都是内府局那些奴才疲懒,竟敢不尊娘娘的旨意,这才叫娘娘受了委屈。”
这话一出,又叫乌明鹤犯了难了。
活契一事,本是利民之举,不说奴才们感恩戴德,尊他敬他,言他千古明君,却也不该如此悖逆。
他只能问:“为何会如此?”
内侍监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先前受的欺压太甚,那些伤疤都烙入了骨子里,如今得了机会,真正活得像个人了。
长久的不平等,长久的压抑,将曾经那些忿怨,都滋溢了出来。
于是,他们以无声的反抗,以疲懒的姿态,想将那些年失去的尊严一一拿回来。
所谓久负大恩,必成大仇,或许便是如此。
于是,他只能说:“因……奴籍已去,那些人有了依仗,觉得自己疲懒些,也要不了他的命,所以就……就……”
内侍监的声音越来越低,心里却忽然萌生了一种别样的想法。
百姓的利益在提高,这也意味着,曾经一言可定生死的皇权,正在被逐渐削弱。
如果最后衍生到,没有皇帝,又该是怎么样的?
是否没了皇帝,他们这些卑贱的奴隶,是否不必再下跪,是否会有真正自由的那一日?
他思及此处,原本弯曲的身子,逐渐挺直了些。
“召燕王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