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皮肤接触漆树几乎只会引起局部反应,但为保万一,他还是提前准备了抗漆树过敏的鬼蓖麻汤。看少年过敏消退得慢,就直接丢给他了。
阿去把葫芦里的汤倒出来闻了闻,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你干嘛又突然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是医生。”李明夷看了眼他握着叶子红肿的手,客观地补充道,“而且你的手还要给我干活。”
这话倒直接把解药的可信度拉高了一大截。
阿去把汤药小心翼翼抹在手上,疼得龇了龇牙,在泪花里瞟了眼身旁这人:“你还没说让我做什么活呢?下地,还是打柴,放牛?”
说到这里,他嘶了一声,甩甩手继续道:“不过这些我都好几年没做过了,坏了事可别赖我。”
说完,他偷偷转了转眼珠,观察李明夷的反应。
出乎阿去的意料,对方似乎没被这耍赖皮的话惹恼,反而往他身边一坐,继续心平气和地追问:“那你以前都做什么?”
“还能干嘛,讨口呗。”阿去把手里的叶子翻来覆去地摆弄,“我小时候家里还有点地,后头不知道为什么让当官的收走了,就只能砍砍柴,放放牛。没想到又开始打仗,牛也放不了了,米价又贵,我砍一天柴也换不了一碗饭,还不如讨口呢。”
一口气把这些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忽然两眼放光地看向李明夷:“你说你是医生对吧?”
李明夷点点头。
“你听我说。”阿去往后望了望,把脑袋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当医生了,我都瞧见了,你有一二百两银子,不如我们一起笔财吧?”
李明夷瞥着少年亮起来的眼睛:“怎么财?”
阿去嘿嘿笑了一声,用口型说买官呗。
见李明夷表情一点也不为之振奋,他叹了口气,主动地勾上对方肩膀:“你怕是还不知道吧,现下几十两就能买一个官来当。有了官职,这一二百两不日就会滚成几千两,你就能买更大的官。等你当成了大官,那就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想到那一刻,少年的神情已经代为激动起来,豪迈地拍拍李明夷的手臂:“到时候兄长你做大官,我做个里正就行了!我知道往哪儿打点,你跟我去便是。”
攀亲戚倒攀得挺快。
李明夷有趣地打量着他,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话,直到阿去把话说完,才慢条斯理地反问:“那如果朝廷败给燕人,国家不在,这官还能赚钱吗?”
“你傻啊,当然……”话刚说一半,阿去忽然意识到什么,悻悻地低下头,揪着手里的叶片。
他叹气:“你说,以前的官为什么不想这个?他们是赚得盆满钵满了,我们连口剩的都捡不到。”
这个问题还挺深刻。
李明夷一时没有回答。
哪个朝代都有鬻官卖爵的现象,在战乱时期尤其猖狂。当真正置身在这个时代,其中的原因其实很容易理解。
打仗是要钱的。
国家财政不支,就只能先开点空头支票,把官爵卖出去兑钱。但随着水涨船高,人们很快就会现自己花费积蓄买的官职早就不像以前那样值钱,几百两几千两只能挂个有名无实的官衔。
想通了这一点,阿去懒懒往后一仰,歪着头看向李明夷:“我知道,我阿耶阿娘都是苦命人,所以我也该苦一辈子。可我明明已经认命了,为什么日子还是越来越难过?”
柔和的晨风吹动少年手里的叶片,轻轻刮着地面。
少年平和的眉宇中有一丝真切的不解。
“那就不要认命。”
李明夷注视着他,一字一字清楚地说。
阿去怔愣在他的目光中,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半晌,荒唐地笑了一声:“你说的好听,我们这样的人……”
“你这样的人有手也有脚。”李明夷伸手把他攥紧的叶子摘走,“你把欠我的银子还完之后,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做帮手赚钱。等你攒够了钱,想买官,买地,讨口都随你。”
他的语气平淡,却不假玩笑。
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轻而易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