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十一年,四月初六,风和日丽,宜出行,诸事大吉。
大梁女帝陛下启程离京。
三万南阳亲卫,齐整整地穿着银色软甲,骑着高头骏马,手持利器,目光锐利,散出大梁第一军特有的杀气和锐气。
陈丞相冯尚书率领重臣恭送天子。
该嘱咐的话,早就说了数回。姜韶华不喜啰嗦,只笑着对陈丞相冯尚书道:“朕这一走,短则一年,长则两年。朝堂诸事和太子,朕就都托付给丞相尚书了。”
陈丞相冯尚书一同拱手,肃容领命。
这一幕,像极了十几年前。年少气盛的南阳郡主,领着亲卫去诸县巡查,一走就是半年,南阳王府一摊琐事内务,全部托付给两位长史。
十几年的时光转眼即过。郡主早已是大梁天子,英明果决,一代明君。两位长史,一个是大梁丞相,一个掌管大梁钱粮税赋。他们都是女帝陛下最忠心的臣子,也是她能放下朝堂离京巡查的最大底气。
十岁的太子殿下姜宁上前,依依难舍:“我以后经常给娘写信,也给爹写信。”
姜韶华笑着应一声。
崔渡连连点头:“爹也一定给宝儿写信。”
没错,长宁侯也在伴驾之列。
陈丞相在列伴驾臣子名单的时候,一开始没有崔渡。崔渡特意去了一趟丞相府,积极且强烈地毛遂自荐。
陈丞相当时便失笑:“长宁侯想伴驾,和皇上说一声便是了。”
崔渡一本正经地应道:“我私下求皇上,就是吹枕边风,传出去不成体统。现在,我是以大梁农部尚书的身份,来和丞相商议。”
“这十几年,我教导出了许多弟子,培育出了无数高产粮种。如今皇庄运转良好,我离开一两年,也没大碍。”
“再者,我想去大梁四处走一走,顺便勘查各州郡的土地。可以根据各地的土质不同,培育更适宜各地土壤的粮种。”
陈丞相也正色应道:“崔尚书一心为国为民,一派忠心,本丞相岂能不成全。”
于是,崔渡便被正大光明地列在了名单上。
朝堂众臣看到名单后有崔渡的名字,第一反应都是,怪不得女帝陛下一直没纳男宠。皇夫盯得那么紧,女帝陛下出巡都要跟着。这是生怕女帝陛下在巡查的时候遇到什么美少年吧!
众臣在心里嘲弄打趣,面上谁也不露,个个都赞长宁侯忠心为民。
长宁侯脸皮厚得很,压根不在意被众臣背地里说笑,满心欢喜地收拾行李,今日一同启程出。
女帝陛下不喜坐马车,策马前行。长宁侯如今骑术堪称精湛,骑着马跟随在女帝陛下身后。
女帝陛下偶尔转头,看到的就是自家夫婿灿烂的笑颜。
崔渡和她同龄,今年也是二十七岁的人了。容貌早已褪去了青涩,身形也有了青年男子的宽厚,是个成熟男人了。
可他的笑容,依然像年少时一样阳光,目光清澈。
看着他,姜韶华的心情便明媚了起来。
姜韶华冲崔渡一笑,崔渡回了个更明媚的笑容。不过,他很有分寸,当着众人的面,从不和女帝陛下并行,以免损了女帝陛下的威严。
直至行路半日,众人下马休息。崔渡才溜达到妻子身边,低声笑问:“出城门半日了,感觉怎么样?”
姜韶华嫣然一笑:“就像出了牢笼一样,自在快活。”
崔渡乐得直笑。
姜韶华年少时东奔西走,一年有半年多都在外面,就如一只自由自在的雄鹰,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坐了龙椅后,一言一行都要沉稳有度,不能损了皇室体面,不能堕了天子威风。每日早起晚睡操劳国事。过去的十一年,可不就像被困在天底下最豪华的牢笼里?
从七八年前开始,姜韶华就计划着出巡一事。柔然被打得抬不起头,大梁四境平安,郑太皇太后和王丞相相继离世。太子殿下日渐长大,能代她这个天子坐镇朝堂。一切条件都具备了。她也终于能走出京城了。
自由自在,何等惬意。
巡查的行程,是陈丞相和冯尚书等重臣们反复商榷后定下的。每日行多少里,驻扎在何处,巡查的路线,都计划得清清楚楚。
这份行程表,姜韶华有一份,还有一份,在陈瑾瑜手中。
陈瑾瑜从豫州转任回京,被天子安排进了礼部。礼部侍郎家中丁忧出缺,正好由陈瑾瑜补了官职。
王瑾三十岁做了吏部尚书。陈瑾瑜三十岁,做了礼部侍郎。且陈瑾瑜是女官中官职最高的一个,圣眷最浓,足可以载入青史。
陈瑾瑜肩负重任,每日行程安排和皇上的起居安顿,都得由她来操心。
马耀宗心疼妻子,前后左右地跟着跑腿忙碌。到了晚上,替妻子敲背捶腿,端茶送水,别提多周全了。
崔渡就更体贴了。他不管别的,每天就跟在姜韶华身后,姜韶华抬一抬眼皮,他就过来了。
陆真这个天子舍人,都清闲了不少。
大梁有四十州三百郡,县有一千余个,要一一走遍是不可能的事。巡查的原则是以州为准,到了州府,再随意抽查一到两个郡县。到底会查到哪个郡县,这就没个固定的标准了,纯粹看女帝陛下的心情。
也因此,天子巡查一事宣告到各州郡后,所有刺史郡守县令们都紧张起来。
最紧张的,当属各地驻军。那么多的郡县,女帝陛下巡不过来,只能抽查。四十支驻军,女帝陛下却是言明,每一支驻军都要巡查。
由此也可见,女帝陛下对军队是何等重视。
放在以前,驻军缺额多战力低下,根本不配和驻扎京城的几支精兵相提并论。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南阳军。
不过,女帝陛下登基以后,对各地驻军都寄予厚望。军饷充足不说,还派了亲卫到各驻军练兵。数年下来,这些亲卫有的回了亲卫营,也有一些就留在了驻军里当差。如今的驻军,战力早就远胜从前。
姜韶华一路前行,在义州军营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