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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场下（第1页）

（一）

春节假期，转瞬即逝。上班第一天，照例是行领导团拜慰问，公司业务部分在行长梁汝成这一组。近一个月来，李亦安的喉咙一直被“C”卡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咽下去，在不断反刍中慢慢消化。但要直面梁汝成，这位自己的伯乐，还真是愧意难言，不知如何是好。

“来了，来了，领导们来了。”随着李丽一喊，大家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杨斯理、姚琳、刘娜则凌波微步般分列到办公区门口。

“梁行长，新年好！吉行长，新年好！”梁汝成刚一推门，就迎面扑来了杨斯理的滚烫问候，姚琳、刘娜则笑靥如花般热望着。

“斯理，新年好啊！大家新年好！”梁汝成环顾四周，抱拳作揖。

“同志们，众所周知，我们东方银行的公司业务一直是股份制银行老大，咱们公司部是总指挥部，可谓是居功至伟呀，”梁汝成边说边笑，众人频频回应，“新的一年，战略客户经营是你们的重中之重，希望大家乘势而上，全力破局，争取开门大红！”

“斯理，你们要尽快按行办会通过的办法，细化方案和分解指标，下周我们板块例会就研究。”吉永福赶忙接住。

“好的，好的，请两位领导放心，我们公司部一定全力以赴！”杨斯理稳稳地托了起来。

接着，梁汝成在杨斯理的陪同下，一一向员工致意问候。

“哟，亦安啊，怎么样啊，来了有大半年了吧。”等到李亦安这里，梁汝成直接走了过去。

“梁行长，我现在负责营销一处，正在适应的过程中。”以李亦安的个性，原本不会如此含蓄，但头上这把明晃晃的“C”，早把那股劲给扎泄了，更何况，他还不知道梁汝成如何看待自己。

“亦安啊，你从一线上来，要注意融会贯通，还要多思考，怎么才能让总行的政策更接地气？千万不要有什么条条框框呀！”梁汝成顿了一下，拍了拍李亦安的肩膀，“另外，也要向总行的同事多学习，与部门领导多沟通，尽快融入，尽快破局呀。”说完，梁汝成握着李亦安的手特意紧了紧。瞬间，李亦安周身发热，眼底甚至有些湿润了。

“斯理，你今年不是兼任投行部总经理了嘛，成显坤回来后，战略客户经营这一块，让他负责，你先集中精力把投行部接起来。”梁汝成一个转身，又开始叮嘱杨斯理了。

春节前，总行投行部总经理调任香港东银国际总裁，由吉永福提名，总行党委会已讨论通过，杨斯理兼任投行部总经理。之前在外挂职的成显坤，原本从风险管理部走的，这次被安排到了公司业务部。梁汝成这一说，等于把成显坤的分工确定了。

至于成显坤，李亦安最为困惑，处长中就他不认识这位领导。他曾有意无意地找过李丽和张欣，但她俩都笑而不语，并言及来了就知道了。期间处室有位同事说，这位领导很难搞，据说还有点癫狂，之所以挂职，其实就是风险管理部把他推出去的。有次在食堂，李亦安碰到风险管理部的领导，想侧面了解了解，可这位领导也是笑而不语，一圈下来，张健吾更困惑了。

怎么办呀？算了，别想东想西啦，干脆直接报到一下，礼多人不怪嘛。于是，李亦安问到成显坤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成总，您好啊，我是营销一处的李亦安，给您报个到！听说您下周就过来，看有什么需要我跑腿帮忙的，尽管吩咐。”李亦安说完，屏气听着反应。

“哦，李亦安啊，我听他们说过，你刚调到总行吧？”成显坤瓮声瓮气。

“是的，是的，以后还得成总多批评，多指导。”李亦安赶紧表态。

“总行战略客户经营，杨斯理搞不成，全行只有我可以，董事长、行长春节前都跟我谈过话了。”

“哦，哦，……，成总，我早就耳闻过您的大名了，这几天有什么能帮上的，领导随时吩咐啊！”客套几句后，李亦安赶紧挂掉了电话。短短几句，彻底刷新了他的认知，面对尚未谋面的下属，这么直接的表达，如此不讳的评价，李亦安绞尽脑汁，试图在现实和小说中找到对应的人物，但最终一无所获。

“各位，我是咱们东方银行的元老，你们都应该知道我吧。去年，受总行党委委派，经过西江省委组织部备案，到中州市政府挂职，”成显坤的开场白气贯长虹，“这次，我回公司部任职，就是要抓战略客户经营，以后公司部的任何工作都要围绕战略客户经营开展，这一点，董事长、行长与我谈话时都强调过，告诉你们，要说战略客户经营，全行舍我其谁。”

成显坤洋洋洒洒讲了半个小时，描述了自己多次力挽狂澜，救东方银行于不堪。他面色苍白，印堂光亮，满面最为深刻的是两只眼睛，大小不一，其中一只还稍有斜视，讲到兴奋处，圆睁凸出，很是狰狞。

“成总，深圳分行有个项目，上周报到咱们这里啦，您方便时点一下。”会议结束时，李丽轻声提醒。

“多大额度？”成显坤瞪眼斜视。

“二十亿的项目贷款。”李丽小心补充。

“这种项目，也找我？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成显坤什么时候处理过百亿以下的项目。”成显坤盯着李丽，一脸不屑，“再说了，深圳分行的项目，也没见他们行领导找过我呀，不吭不响地，一点规矩也没有，谁给他们批？”成显坤的审批逻辑跃然一现。

成显坤到任第一周，就办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把临近他最近的会议室，改为成专属的会客室，美其名曰战略客户接待急需，杨斯理开始还劝他低调点，但终究耐不住他几番狂搅蛮缠，勉强同意了。另一件事是买了四个白板，全部摆在自己办公室，一个写上自己要抓的工作，另外三块则是各个处室的主要工作，并则成综合处的一位员工专职更新。之后，他又召集会议，宣布无论处长考评，还是员工定级，都由他最终决定，此举毫无征兆，也无商量。与此同时，他还要求综合处向他负责，因为公司部的首要工作是战略客户经营，所有一切都要围绕这一核心。对此，李丽根本不以为然，毕竟杨斯理还兼着部门的总经理，你孙猴子还能蹦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李处，中午有事吗？咱们与张欣一起吃个饭。”‘滴’的一声，李亦安竟破天荒收到了李丽的信息。

“好的，没问题。”李亦安刻意隔了几分钟后才回复。成显坤最近一直针对李丽和张欣，这两位估计是要扩大统一战线了。

“这个成显坤，以前名声就不怎么好，要不怎么会被扔出去挂职。”李丽怨声载道。

“可照成总说的，他是被重用的呀。”李亦安故作蹊跷。

“什么呀？中州市地处东北，经济落后，信息闭塞，当地政府特别希望我们银行能派一位挂职干部，人力部找了好几轮，都没一个人愿意去。当时风险管理部的领导正想把成显坤推出去，于是借这个机会做了局，甩掉了这根搅屎棍。”张欣没好气地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啊，”李亦安大悟状，“那这次怎么又会到咱们这里呢？”李亦安探询着。

“唉，据说这次没有部门愿意接收他，后来，他托人找了董事长，董事长才拜托吉行长安排的。吉行长刚来东方银行，一方面不了解这个人，另一方面也想跳出来，为董事长分忧，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李丽爆料。

“李处，你刚来总行，不太清楚这些，可这几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位大神有多难侍候，多难搞。我估计，吉行长很快也会后悔的，只要我们几个团结起来，他想折腾，也没那么容易，真要闹出动静来，咱们几张嘴还说不过他一张嘴。”李丽点了题。

“是呀，是呀，李处说的对，只要我们铁板一块，又怕他如何。”张欣一边附和，一边看着李亦安。

“一定，一定，咱们几个以后多商量，多帮衬。”李亦安话音未落，李丽就举起茶杯，算是歃血为盟了。其实，自去年领了“C”之后，李亦安朝思暮想的，都是今年如何翻盘。这趟浑水，他压根不想趟，甚至他还在苦心冥想，如何向成显坤示好。但他同时也警告自己，谁也不能得罪，包括李丽和张欣，因为他的考核要被每个人打分。

（二）

月余热身后，成显坤开始物色心腹。他先抛出橄榄枝，鼓动员工建言献策，之后，静待好事者上钩。当然，大部分员工都把它当成耳旁风，可偏偏有那么几位，各怀心思地溜进了成显坤办公室。反复几轮风闻言事后，成显坤总算在每个处室都圈定了心腹。对于这些心腹，成显坤总会面授机宜，有意无意地把处长们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