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我一怔。
“‘渴望冒险’的心态是笼子,‘恐惧危险’的心态也是笼子。”他头枕交叉于脑后的双手上,转望我,“还记得么,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愿当一个幸福的普通人?”
“嗯。”我扭过头,露出一只眼瞅他。
怎么会忘?那时的我还是条脏兮兮的流浪狗,而他,是个既使饿到吃虫也不失风度的……在逃公子。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因为这个家伙,彻底改变!
“现在回答你,”药蓠仰头,“财富、地位,这些东西,总有人趋之若鹜,从来不缺为它们奋斗挣扎的人,可我的梦想,是去做那些旁人不敢但必须有人去做的事,用自己的方式让世界记住。”
“毕竟,”他兀自笑了,“墓志铭上总得留下点儿拉风的东西吧?”
听完药蓠的话,我竟久久不能平静,他正巧垂下眼,我们四目相对。
“‘人生就一回,何必取悦世俗。’这是你写在手稿扉页的。”他转过来,身影将我笼罩,“其实你骨子里,也向往在人间大干一场吧?”
我苦笑,是啊,所以我的稿费才连裹腹都不够,所以药蓠才会逃出那个“家”……变成我们初遇时那样。
“我说你,”我翻身爬起,故作气愤地逼近他,“当真热血到不怕死么?还是说经历的比我多,所以习惯了?”
“遇见你之后才怕。”药蓠抓住我的手,掌心滚烫,和他此刻投向我的目光一样,“但我们都在变强,况且还收获了那么多伙伴。事实既已无法改变,我们便一起面对!一起向这个低估了我们的世界证明——什么教会,什么黑狮集团,都不过是群愚蠢的野鸭!”
他一对金瞳盛烈如刀:“只有我们才能定义我们!”
“没办法,”许是被他豪情万丈的演说感染了,我竟双手抱胸,微微一笑,“鸟儿在笼子里呆久了,眼中自然只剩下食物,怎么会如你我,满眼都是蓝天呢?”
没想到他的表情一下变了,眼眸低垂,嘴角勾起,又成为我熟悉的样子,猛地揽过我的肩,没轻没重地往前凑……
“莫公子明明是狗嘛!”
“狗什么?我靠,不能给你好脸是吧?”
“呵。”
“笑,还笑!滚开啊!!!”
“你用异能杀了人?”
摊放笔墨纸砚的书桌后,边听侄子叙述边埋头写字的枭鬼布终于抬眼,语调中的惊讶多于愤怒,神情间闪过一丝森然。
垂首而立的青年点点头,任黑发遮住脸,抿紧唇不再说话。
“去跪着。”说完,枭鬼布的注意力又回到纸上。在他提笔刷刷点点的同时,枭天启已经走到房间里的一幅字前,背着手“噗通”跪下。
“不忮不怨,不莽不淫。”字上内容正是枭家的八字家训,楷体字规规矩矩,在顶灯的照耀下,透着端庄威严。
“按理说,丢失家徽已该受罚,”枭鬼布勾完最后一笔,将毛笔轻搁在砚上,兀自起身,“但因不是你故意而为,我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
他来到枭天启身边站定,陡然怒道:“因恨杀生——不莽,不淫,你全忘了么?!!”
沉寂片刻,屋中只能听见枭鬼布粗重的喘息。
“天启,我知道,”枭鬼布皱着眉,神色复杂,“别看你表面上安静听话,其实心里燃着一团火,真固执起来,先祖定下的家法根本震不住你!”
枭天启微微抬眼,面无表情。
枭鬼布踱到他身后,望着他笔直的跪姿,语调勉强缓和:“好在你一直是个正义的孩子,只是有时正义过了头,这也是你父亲和我最担心的。”
枭天启一怔,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刚才,大家已根据你在地下城的表现认定‘磨合期’提前结束,接下来,你便是一名合格的异能者了。”枭鬼布深吸一口气,“还记得我是如何教育你的么?”
“身为异能者,必须比凡人更谨慎地使用能力,更严格地要求自己。”枭天启答。
“你做到了么?”
“在尽力。”
“从今往后,你必须将八字家训牢记心中,再不可莽撞过分——”枭鬼布厉声道,“傀儡狮很强,你,要对它负起责任来!”
枭天启低下头,默默攥紧双拳,注意到这一举动的枭鬼布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表情凝重:“很多事情,以后再教你也不迟,唯独这个——像之前那样抄一晚上家训,给我好好想一想吧。”
四壁铺设暖黄色瓷砖的浴室里,蒸汽缭绕。
莫如胜倚在宽阔水面的一角,手中捧着文件,挺起的前胸半没入水中,红发散开,蜿蜒浮在水上,好像绚烂茂盛的海藻。
终于,她将文件塞回岸边的信封里,兀自揉了揉眉心,然后深吸一口气,潜进水里……
白雾中,闪过一道妙曼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