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内,陆昭一边看着龙云卫奏报,一边任梧桐卸了头上钗环,却总有些魂不守舍。
骤然听萧煜提起萧家之事,她心中涌上了些过分的求知欲。
她和萧煜只是尚未互相信任的“同伙”,自己所隐瞒之事更是堆积如山,没有什么理由直接去追根问底。
自己死前不曾知道过萧家案有疑点,萧煜也在越北戍守并无异动,几个月来习惯了洞彻全局的视角,忽而得知闻所未闻之事,她定要紧咬不放。
毕竟,稍有不慎便可能重蹈覆辙。
明日,定要给龙云卫派出消息,让他们彻查萧家旧案的疑点。
“凉州乃是苦寒之地,殿下不让我们随行,万一染上了风寒,军中那些粗人怎么能照顾好您?”梧桐在一旁说着,眼眶有些发红。
陆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有绫光在。更何况我从小习武,身子好着呢,若是你们去了才真要生病。”
苏嬷嬷收拾着行礼,眉间的担忧也隐隐不散,“珩王殿下是可靠之人,殿下若遇上了什么麻烦,可不要独自逞强。”
陆昭含笑应了声,“我知道了,嬷嬷放心。”
也不知萧煜是用了什么法子,明明只和嬷嬷见过一面,竟博取了这样的信任。
故秋道:“殿下,龙云卫送来消息时,曾特意提醒奴婢,要告知殿下一事。”
陆昭顿了顿,“何事?”
“淑太妃的母族冯家在凉州富甲一方,自三公主退出女学择婿之后,嘉平郡主也被太妃勒令回凉州待嫁。她在国子监见过您一面,虽说殿下是女扮男装,但也要不与之见面为好,若是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嘉平郡主冯月晗便是淑太妃的侄女,也是那个时常跟在陆檀身边屡屡挑衅之人,陆昭有些印象。
此次乔装前去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的确不好与她相见。
定京与凉州远隔千里,少有人员往来流动,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暴露的风险。
陆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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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陆昭因着萧家旧案辗转沉思了半夜,方才入眠。
梦中,那股飘荡在半空中的失重感再次袭来,眼底定京一切如昨,真实得有些可怕。
“起灵!”
紫禁城内大雪与纸钱齐飞,淹没了金檐华顶,哀乐作响间,那素有仁厚之名的新皇垂下几滴泪,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公主金棺。
国丧队伍的最前列,只有一陌生的奴仆抱着陆昭的牌位。
那黑色木匾上写着六个大字——“幽戾公主之位”。
从古至今,女子不论做出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业,也难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这两字毋庸置疑的恶谥,更抹杀了她在大越王朝背后的一切功绩。
从端阳到幽戾,陆昭的名字从未由得了自己做抉择。
从此之后,世人只知长熙元年谋逆的幽戾公主,她呕心沥血一生,竟连个陆昭的“昭”字也没能留下。
转眼间,大厦倾颓,烽烟四起。
她已不在京城,而在血流成河的北地荒郊。
一人玄衣浴血、铁甲凝霜,独立于周遭堆积如山的尸身当中,冷峻的双眸满含凄然与不甘。
他望着手中剑柄,长叹一声。
“是非成败转头空,本王救不了萧家,也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城楼之上箭羽压空,几乎遮住满月,破风而来。
刹那间,萧煜万箭穿心、血肉横飞。
那被刺成筛子的身姿渐渐毫无生机,他随玄甲军的赤字大纛一同坠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