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阳光和煦。
凤澜院小茶房里,小丫鬟苏梨月,正在低头挨骂。
“让你守茶房,没让你狐媚主子!世子爷刚回府,你就想攀高枝儿?也不照照镜子,配不配斟茶递水!”
她越骂越凶,直接扬手一巴掌。
梨月没防着,脸上火辣辣地疼,没敢分辩。
骂人的香草,在三等丫鬟里是拔尖儿的,她得罪不起。
刚刚世子要茶,小茶房里没旁人,梨月提着茶盒送去,拿了一两赏钱。
香草的性子吃屎都要掐尖儿,碰头彩让别人得了,如何不气炸了肺?
梨月摸着赏钱把眼泪咽了,香草的手指头就戳在了鼻尖上:“我早晚回了嬷嬷,发你到庄子上,配麻子、瘸子、叫花子去!”
她垂下眼睛,一声不言语。
香草连啐带骂闹了好久,直到几个丫鬟叫她去看戏。
这些人看见梨月脸上有个五指山,都笑得前仰后合,还把瓜子皮与话梅核啐了一地。
梨月等她们走远,这才拿起扫帚收拾,眼泪滴滴落在地上。
远处响起锣鼓点,想必戏台那边正热闹。
宁国府好几年没摆过戏。
上次宴会戏酒,还是三年前,世子爷与大奶奶成婚。
那时梨月只八岁,躲在戏台下头偷吃着果子。
军报从大门送进来,酒宴顿时大乱,阖府哀嚎一片。
信上说宁国公战死边疆。
世子爷当场脱下喜服,披挂出征去了。
国公爷过身、世子爷出征,宁国府是沉寂了几年。
可终究是富贵凤凰窝,早晚要再次兴旺的。
只不过越是兴旺富贵,勾心斗角也就越多。
世子爷回来没几个时辰,丫鬟们就乌眼鸡似得了。
宁国府的丫鬟等级分明,差事与待遇都不同。
一等丫鬟是主子贴身人,掌管首饰私房不说,还能管事出主意,给主子当半个家。
二等丫鬟在屋内伺候,端茶倒水梳头,做精细针线,都是轻便差事。
三等丫鬟在院里服侍,干那些守茶炉、传话、浇花喂鸟、送东西的活。
一二三等的丫鬟,每月不但能领银子,还有许多份例东西。
梨月六岁入府,今年十二岁了,还是不入等的粗使丫鬟。
粗使丫鬟没有月例银,只有四季衣裳与三餐茶饭。
她们做最重的活,厨房打杂、浣衣浆洗、打扫院落,不许进主子的房间。
干好名下的差事还不算,所有一二三等丫鬟,都能使唤她们。
香草与梨月同岁,只因是三等丫鬟,才会这么嚣张。
论起掐尖逞能,香草是凤澜院头一份。
平日管着小茶房,最能吆五喝六。
扫地生火搬炭、洗茶壶茶碗,她一律揣着手,呵斥粗使丫鬟干。
往主子跟前讨喜讨赏,她绝对半分不落空。
对粗使丫鬟,她抬手就打张嘴就骂。
低人一等的粗使丫鬟,有委屈也没处诉。
梨月饶是从小习惯了,依旧提着精神不敢懈怠。
香草躲懒跑了,丢下茶房里冰锅冷灶。
不但开水没烧,连常用的热饮也没做,燕窝都没挑。
这情形让嬷嬷抓着,香草必定使巧嘴儿,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梨月无奈摇头,忙铲了几簸箕枣木炭,把四个灶口烧热,都挂上茶吊子。
软燕窝用银针挑去细毛,银铫子隔水炖上。
花草饮子用温水洗过,陶壶煮开温着。
春茶备了碧螺春与龙井两样。
配茶的小食点心蒸了七八样,放在箬叶小笼里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