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人好像没听见一般,在众人目光中蹲下来,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你好,迦南。”他微笑注视她雪白稚嫩的小脸,“我是乔立言。”
她愣了愣,有些呆地看着他,等她这段小插曲过去乔立言依旧和家里大人们谈事,散会时迦南拉拉爸爸的衣袖,“爸爸,他是谁?”
爸爸一时沉默,只是抱着她坐在腿上,“未来的乔家小老板,不可以得罪的人。”
迦南问:“爸爸怕他吗?”
莫爸爸捏捏她鼻子,“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伯很怕他的样子。”
“那迦南怕他吗?”
迦南摇摇头,莫爸爸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这很好,迦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你害怕。”他温热的手指钻进她小旗袍的衣领里轻轻抚摸那圈痕迹,“迦南,你长大之前这里不属于你,遗嘱有效期为十年。莫家的儿女,都必须快快长大。”
这是迦南爸爸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下午妈妈带她离开这里回到了原来的南方小城。一个月后,迦南办完所有手续去了伦敦。迦南隐约记得乔立言是伦敦一所王牌大学的数学系高材生。仅仅这个原因她不大排斥这个异都。
抵达伦敦那天屋脊和高楼塔顶覆盖着厚厚的雪,天空积着沉沉的雾,干冷的空气让她一时间不大适应。
母亲没有跟去,迦南被拜托给当地一家华裔人家,房屋温暖而简朴却地处偏僻。住在里面的只有一个五十出头的强壮男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穿过右眼,所以他只有一只眼睛,据说是莫二爷的朋友。
男人让她叫他li,李。打过仗做过佣兵买过军火最后做回了杀手老本行,行事干练低调,在伦敦灰色地带小有名气,越是大人物越喜欢找他做事。
李翘着二郎腿坐在火炉前,含烟眯着眼睛将提着行李箱的迦南上下一扫。
“莫二爷的小孙女?”他的中文不甚清晰。
迦南点点头。
“这点年纪就生成这模样,你想做妓还是做杀手?”男人裂开嘴笑了一声,“小丫头,你这眼神,估计已经被杀过一次了吧?”
迦南又点点头。至今她都觉得,点头是个很好与人相处的方式。
“你叫什么?”
“迦南。”
“噢,迦南,好名字。”李将烟摁了,“欢迎来到另一个世界,小姑娘。”
一年后,国内传来了父母双亡的消息。消息是由李接受的,他含着一根干瘪的烟将传真机上面的文件抽出来一张张瞧了瞧便随意甩在了迦南的书桌上。
那时迦南正在地下室练枪,她擦着汗走回房看见文件时,耳边刚刚散去的砰砰枪响全部重新卷来,潮水漩涡般呼啸不去,那些沉重粘稠的厚实海水将她淹没。
迦南有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晚上窒息一般难受着,仿佛有谁用一根绳子在一点点勒紧她的脖子。
紧接着国内打过来的资金供应被切掉,迦南如今算是身无分文。
“难受?”
“嗯。”
“想杀掉伤害你父母的那些人吗?”
迦南想了想,只是说,“爸爸妈妈之前一定在很努力地保护我,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莫二爷把产业给了你这小姑娘,不晓得他怎么想的,”李抓抓头发点烟抽着,“你父母把你送出去了,自己当然逃不了,估计整个莫家都想把你做掉吧,迦南,就算是最贴身的保镖也有可能背叛,这年头还有什么是赤诚忠心,靠自己不更好?”-
迦南仍在读书,她每天不得不挤出很大一段时间来练习如何使用枪,装枪,卸枪,保养,零件的配置,各种枪的使用。开枪后座力大,每天上学时她的右肩痛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当子弹第一次击中靶心时,迦南突然觉得自己回不去了。
自己独身一人,迦南觉得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有人肯教,她就会认真地学。况且私立学校学费高昂,迦南没有理由在李那里吃白饭,她做他徒弟,协助他完成任务。
李教了她许多东西与技巧,李说迦南力量不比男人,若是以后交战,取胜决定于速度。最初训练时迦南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一双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布满血丝。
李问:“累吗?”
迦南抽掉他嘴角的烟说:“如果不再抽烟,迦南觉得睡两个小时就够了,抽烟小心折寿。”
李哈哈大笑,“我们这种人,原本就活不长。”
训练一年半后,即是得知父母死去半年后,迦南第一次自己开枪杀人。
任务委托做掉一个一个三流杀手,原因是这个杀手勾引了他雇主的老婆,因为在地盘与地盘之间交界处活动,道上的人自己动手有些费事,不如就请个毫无立场的来解决。
这个任务几乎是迦南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迦南发现自己的身手虽然被李鄙视嘲讽无数,却在他人身上得到了惊人的效果。
最后迦南举着枪对着墙角被她踢到流血的男人,夜里月光静静流淌在地面上很是美丽。
李站在迦南身边,他看着少女双手握着枪动作十分标准,她的神色很静,枪身的微微抖动却泄露了秘密。
“丫头,不杀人的话,会被杀的哦。”
他握住她的手,指腹压在迦南手指上,然后强行扣下了扳机。
枪响的同时墙角的男人抽搐一下,不动了。迦南只轻微地抽了一口气,然后没有作声。
李拍拍她的肩,“不愧是莫家血统,天赋是最好的礼物。”
7、
迦南十六岁时李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