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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第1页）

那双疏离的蓝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直到鼻子以下的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闻客才意识到乔免是对他笑了一下：“你好，闻长官。”

“如果你愿意继续喊我师娘，我也没什么意见。”乔免唇角弧度放大，笑得比先前明显了些。

乔克斯认真地嚼着解酒药，牙齿和药片碰撞出源源不断的噪音，自始至终没看过这边一眼，乔免也充耳不闻其余的动静，认真地向闻客表达了感谢：“对于第九舰队此次不遗余力的营救，我深表谢意，我也知道……”

乔免接着道：“关于灾厄区的事情，你有很多困惑想问我，只是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

乔免四处看了眼：“我需要回到阿波罗星系的科学院，刻不容缓。”

“我们正在尝试联系阿波罗星系，会尽快为您安排回去的时间，同时尽最大能力保证您的安全。”闻客道，“现在，还请乔院士等我们的消息。”

乔免对他一如既往的称呼并未发表意见，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们。”

官方的事情告一段落，闻客一时没有找到其他官方的话题，乔免大概也是，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只剩下乔克斯咀嚼解酒药的声音。

良久乔免主动道：“听说你一直戴着这条围巾。”

乔院士也没进修过任何人际交往的课程，一开口让闻客完全挑不出避开过去的答案。

闻客直白答道：“是。”

头顶的灯光砸得比他的答案更直白，每个人的表情都一览无余，乔免在索达机舱口站了会，走下阶梯，机舱自动关闭，乔免走到闻客面前，顿了下开口道：“很遗憾，我们每个人的研究互相独立且保密，我并不清楚周云松那时候在做什么研究。”

“研究”两个字落下的同时，闻客最后一点希冀也落下了。

老师确实是科学院的研究员，他们在灾厄区进行着不为人知的研究。

——那他是什么？

闻客有些茫然地想，他对周云松来说，到底是什么？

“你是军部的人，我和科学院签了保密协议，更深入的情况我无法告诉你。”乔免说，“我就说些军部和科学院都默认可以小范围公布的事情。”

“腺体移植实验。”乔免言简意赅。

闻客看向她，乔免点了下头：“军部和科学院有一部分的合作，就在这个领域，我不是其中的参与实验员，周云松是，同一个课题组还有些实验员，不过我对他们也只停留在‘听说’的层次。”

“周云松倒是跟我提过你。”乔免说，“和你背后的闻家。”

“闻家出钱，他出技术。”乔免声音是标准的陈述性语句，“本来事情很简单，只是闻家说手术效果并不想，多次联系他前往蓝星重新手术，周云松了解之后才知道，出问题的不是他的手术，是做手术的人。”

乔免安静地看着他。

闻客知道她看着自己的意思。

因为他不愿意用别人的腺体，他一次又一次地破坏自己后颈上的外来之物，导致手术无法顺利进行下去，腺体也无法顺利适应新身体，闻家对周云松的术后很不满，周云松也对手术对象的不配合焦头烂额。

之后的事情不需要乔免再补充了，闻客能够轻而易举出前因后果。

为了近距离观察手术对象，帮助其进行术后愈合与适应，闻家索性将他送进了灾厄区，让周云松亲自照看他。

周云松不是他在灾厄区意外遇到的“老师”，那些他以为愚蠢的讨好和善意，一桩桩一件件，通通是早有预谋的交易，充斥着利益交换，周云松让他心甘情愿接受了自己的腺体，时至今日他早已和这个外来物融为一体，除了后颈上挡在围巾下丑陋的疤痕，再也没人会知道这个腺体曾经属于别人，受尽了厌弃。

真相往往并不那么难以解，毕竟闻客在当年就多次困惑过，为什么一个住在灾厄区捉襟见肘的次人类，会拥有那么多愿意分给他的“余温”，现在乔免告诉他：确实没有。

没有人会蠢成那样，除非他早有目的。

当年的一切从乔免口中说出，会让事实多了几分残酷，闻客所有的性都接受这个真相，却仍旧问出了那句：“所以……他真的死了？”

“死了。”乔免说起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情绪倒是比之前还要稳定：“他们做腺体相关的研究，注定要接触辐射源，做再多的保护也难以抵抗所有辐射，变异率达到非人极限，就算他是科学院的研究人员，也会被执法人员当场处决，科学院在灾厄区做的本就是秘密实验，执法者对他们的身份并不知情……哦，对不起。”

乔免说：“接下来是保密协议的内容，我好像不小心说多了，闻长官不要介意。”

闻客突然有点想笑。

周云松对自己的工作热爱到，即便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会尽职尽责地引导他的病人，去走最符合闻家设定的那条路。

去奥斯里亚，去奥斯里亚。

成为第九舰队的最高长官，成为闻家最大的荣耀，他走到现在的一步步，看似随心所欲，原来全都在别人的掌控里，活成了别人最想要他活成的模样。

“你是一个好孩子。”乔免看着他说。

闻客听到耳边嚼药片的声音骤然加重，本来已经趋于稳定的柠檬味卷土重来，闻客拉出终端叫林深：“乔免院士正在基地仓库，找人带她去休息。”

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心心念念着“杀了她”的星际海盗，闻客不确定“害怕他会生气”这样的由能让乔克斯掩盖自己的杀意多久。

“我不需要休息。”乔免很认真地否定道，“我在维纳斯星系已经休息得够久了，如果可以，我需要一个人来告知我阿波罗星系和米洛法尔行星带现在的情况，谢谢。”

“林深。”闻客改换了命令，“找人向乔免院士介绍目前战况。”

林深安排的工作人员很快到达了仓库，一头雾水但恭敬地把乔免院士领走：“乔院士，请跟我来。”

直到乔免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乔克斯才停止漫长的噪音制造，把解酒药咽了下去：“怎么，怕我对她做什么吗？”

闻客诚实地点了点头：“是。”

乔克斯没对闻客的坦诚发表意见，反而风马牛不相及地突然开口道：“长官，我曾经说过，从来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闻客记得乔克斯的这句话，是卢卡向他们挑衅时乔克斯做出的反击，但闻客没有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乔克斯做事不计较后果，自然也不会后悔。

乔克斯伸手扯下他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到自己掌心，看着闻客的眼睛解释道：“现在我发现，这话其实不太准确，我原来后悔过。”

闻客注视着鲜红的围巾转眼到了对面人的手里，变成了随手的玩物，下意识想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