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扉间在壁画尽头现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看到这幅壁画的画面中央站着体态修美如初的漩涡水户。看到她一丝不苟的两鬓已染风霜,看到她眉目清秀的眼底已有皱痕,看到岁月在没有仙人体庇护的凡人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不可磨灭的摧残。然而当漩涡水户在听到声响后转过头来望向他时,那些任由光阴消磨的痕迹又倏忽不见。从眼前人端庄尔雅的举手投足里,他只能看到多年前这位一国公主初来木叶时,气度如鹄峙鸾停般令人自愧弗如的身影。
千手柱间与漩涡水户的婚礼举办得并不铺张,发出的请柬未以受邀人的家族头衔为名,最后应邀的来访者止于二人亲友,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只热热闹闹地像普通朋友聚会那般聚首在千手家于木叶村内新起的宅邸里,共同见证古老姓氏中一脉相传的新人礼仪。
记忆里在漫天花瓣中着一袭白无垢出尘绝世的新娘面目仍未褪色,不过白驹过隙间,已变成眼前一身素服的长嫂音容。
漩涡水户在医院的回廊上望向他时笑容恬静,眉目柔和,并不像匆匆赶来报信的子侄那般面带恓惶或悲悸的形容。于是扉间的到来也不必被修辞到风风火火,不如比作平静的湖面上偶然拂过的一缕清风。两人只冲彼此微微颔首以作寒暄,黑白的壁画便再度沉寂了下去。
千手扉间作为初代目火影正式联姻前唯一的幼弟,仅存的血亲,与漩涡水户之间的来往并不过少,却也谈不上太多。这位火影夫人除去在封印尾兽一事上对木叶多有助益,在村子的其余内务上都很少擅自插手,也鲜有出现在火影办公室的时候,自然与整日奔波劳顿在各项琐事间的木叶辅臣无甚交集。
自知且包容,内敛但坚韧,这是千手扉间对她为数不多的印象之一。他还记得那是在兄长的婚后不久,抓捕尾兽的计划便被提上了日程。由于此事至关重要,为了不激起忍村之间的利益纠纷,在行动过程中必须慎之又慎,兄弟二人皆不愿假借他人之手,便只好亲力亲为。于是村内的大小事务皆被一一托付于几大家族的族长共同商讨决策,从旁辅佐的奈良则享有木叶上下的最高监察权。
那段时间,几乎每位利益攸关者的顾虑都会被多加考量,错综复杂的形势更是在小心翼翼中被殚精竭虑地维护平衡。只有刚遇新婚便遭小别的漩涡水户,除去独守空门,暗自祈祷丈夫在外一切平安外,再不能多帮他一分一毫。
好在木遁对尾兽的压制力实在过于强大,又有强悍的感知型忍者从旁围追堵截,这场双人旅途并没有像设想中的那样耗时耗力。即便如此,初来乍到,在木叶村内尚未站稳立足之地便被独自抛下的漩涡水户,也不曾对千手柱间有过半句怨言。
在他眼里,她是个合格的妻子;在她眼里,他是个得力的弟弟,两人之间本该仅此而已。然而此刻,当妻子的丈夫和弟弟的兄长在距两人一墙之隔的床榻上颓然病卧时,漩涡水户神态淡然地侍立在病房外,只为了见千手扉间一面。
甚至连扉间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话好说。
直到他听见水户开口,“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字句间温温和和落落大方,并没有端上长嫂的架子,只是不自觉地便带上了几分客套与疏离,“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似乎倔得厉害,任谁来劝也劝不太动。”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微微侧目去觑扉间的反应,果然见他面色不虞地皱起了眉头,于是便轻轻一笑,“最后还是得麻烦扉间。”
仍是那副青年相貌的人一想到自家兄长仗着病势在诸位晚辈面前胡搅蛮缠的模样,便立刻沉下了脸色。但他明白漩涡水户并不会无端无由地对他说起这些小事,便只得将勃然而起的脾气按捺一旁,本想着只静候来者后文,没料到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要多说一句,“大哥只是任性惯了。”
水户听了这句回答后并没有即时说些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扉间好一会儿。她的目光坦荡,被好生端详的人便也不会从中觉得如何尴尬或是难为情,只双手环胸任她看去。直到她看够了,两人的耳畔才突兀漏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在扉间眼中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水户说,“我倒是从不觉得,柱间会是个惯于任性的人。”
她见过木叶众人仰望丈夫的身影时目光中所流露出的尊敬与崇拜。也许千手柱间永远以一副平易温和的姿态示人,但是有些分寸总会在不知不觉间便被小心把握。当没有人敢僭越与忤逆那令人高山仰止的做派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说一不二的气魄。她自然知道被称为忍者之神的千手柱间私下里也会有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小癖好,并因此在属下口中多有不良风评,但这些充其量不过是闲来无事的饭后谈资。谈资过后,他依然是木叶最坚实可靠的中流砥柱,依然是村民心中那个宛如神祇降世的初代目火影。
在他们相敬如宾,也不失举案齐眉的婚姻中,就连她这个最为亲密的妻子也没有见过千手柱间惯于任性的一面。
于是她说:“他实在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父亲,好领袖,好对手。他总是对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尽到他所能应尽的责任。”她并非刻意要说出这话来作无端的指责,亦或是命不由人的自怨自艾,她只是坦然地望进身侧白发青年的朱红色眼底,期冀自己从中投下的一块锐石能够激起波澜,“却似乎唯独在扉间你这里,他不能算作一位合格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