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好了啊,以后就只能跟我在这苦地方呆一辈子了。”将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温柔的希冀,似乎对他们将一起度过的未来,很是憧憬。
赵屿沉沦于此,毫无迟疑,“我愿意!”
北川寒苦,但在赵屿眼里,这是天下最好最美的地方。他愿意和他的将军一生留在这里,伴长河落日,相依为命。
可天不遂人愿。赵屿当了副将,才知北川军和将军的艰难。
陛下疑心重、朝臣居安不思危,北川军多年不败,北境稳如泰山,朝廷就觉得不需要给北川军太多军饷,把他们养的膘肥马壮的反而会坏事。于是北川的军饷一年比一年少,将军多年戍边朝中无人支持,也要不来钱,只能变卖祖上家业贴补北川军,自己过的越来越苦。
赵屿懂事,闲暇时候回去北川城里的铁匠铺给人打铁,去给富贵人家干零工,攒下来的那些散碎银子都交给将军。
将军接过碎银时笑的温柔又无奈,“傻孩子,这点钱管什么用啊。你就是累死自己,也解决不了我的难题。”
赵屿心内苦闷至极,很努力的想要找办法帮将军。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出办法,邻国便大举攻城。
彼时北川军大部分都被调去西边支援西南驻军,将军手下只有寥寥三万人马。
敌军人数远高于北川军,将军也是人非神,创不下以卵击石的神话。
北川军的防线连连后退,直退到北川城下。那时,将军手下已经只剩万余人。
援军迟迟不到,反而在北川城以南的城镇布下了防线。
北川,成了朝廷弃子。
将军让赵屿等副将带兵护送百姓从南门撤离。自己领着余下兵马,死守北川城,为百姓争取撤离时间。
赵屿完成任务赶回来,北川城门前血流成河白骨成堆,北川军已覆没,只剩将军一人,半身浴血,仍执剑不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赵屿高声呼喊他的将军,但没有得来回应。
长枪穿透将军身体,敌军冲破了将军以血肉之躯苦苦支撑的防线,战马踏碎将军血肉骨骼。
将军带着他的北川军,将自己融进他守了一辈子的北川城。
梦到此刻就是终结。赵屿猛的睁开眼睛。梦中的一切就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场,像是他的前世。
十岁时他大病方醒,便传来城破的消息,他被人拉着逃跑,然后身边的人纷纷被杀。他被埋在尸骨下,等一切安静下来后,一个男人将他捡了出来。
那人银白战甲,温柔的抱起他来,“唤我一声先生,我就养着你。”
赵屿不记得梦中将军的脸,但那一刻他莫名确认,这就是他的将军。
是上天垂怜,给他又一次机会,来将梦中的遗憾填补,来护好他的将军。
于是十七岁时京都来人,他毅然南下,选了一条与梦中全然不同的路。
眼前渐渐清明,赵屿发现自己躺在草堆上,身上盖着狐裘,浑身暖暖和和的。沈辞坐在一旁,给火堆里添柴禾。
赵屿痴痴望着他,没有出声。
沈辞添了些柴禾,腹中疼痛又起,他忍不住双手握拳,顶进痛处,拧着眉头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习惯性的回头去看草堆上睡着的人,想着看看他好止疼。
一扭头就见他已经醒了,沈辞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勉强笑道,“殿下睡醒了,做了什么梦啊,出了好些汗。”
他倾过身子,抬手去擦赵屿额角的汗,柔声问他,“冷不冷?殿下累坏了吧,睡的这么沉。”
赵屿少见的没有回话,只是握住他冰冷的手掌,而后坐起来,将狐裘展开披在沈辞肩上,又顺势将他搂进怀里,试探着伸手按住他刚才压着的位置。
太子殿下一直沉默,直到此刻才开口,“是这儿吗?”
沈辞愣了下,觉得太子殿下情绪有点不对劲,因此不敢不说实话。
“还要往下一点。”
赵屿顺着往下按了按,沈辞疼的咬住了唇,身子发软,趴在赵屿肩头,闷声喘息。
“外伤还是内伤?”赵屿见他疼的厉害,便又用了些力,给他仔细揉按着,低声问一句。
沈辞喘息着摇头,“都不是,怕是着凉了,肠胃不舒服而已。年纪大了,总是……”
沈辞话没说完,就被疼痛打断。
赵屿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仔细给他按揉着,等到他呼吸平复,看上去疼的缓了,才敢慢慢扶着他躺下来,倒了一碗热水,回来喂给他喝。
“殿下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赵屿难得有这样话少的时候,沈辞心里不安,水都没心思喝,“殿下别担心,我什么事都没有,人吃五谷杂粮,谁还不生病啊。”
赵屿拧着眉头,一言不发。
“殿下,殿下也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在心里记着这个人,也就不算失去了她。”沈辞声音很轻,认真劝慰着,“殿下还记着吗,我父亲过世时,你跟我说,以后还有你呢,咱们相依为命……这可能是不大一样,但殿下,来日方长,也还会有别的人,与你相依为命。”
赵屿凝望着他,仿若隔了两世光阴,穿透梦境现实,一字一句,
“我不要别的人。我只想与你相依为命。”
城下骨-49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朝廷欲派人来北川巡视,太子殿下请命,皇帝想着孩子出去放个风也好,省的整天窝在家里闷闷不乐想着他那个倒霉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心里念着大将军,星夜兼程,车队仅用了不到半个月便抵达北川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