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悠之臉色肅凝,許久不曾說話,風吹酒冷,夏光竟顯得有幾分料峭,那風透過骨血,都是寒意。
「我知道。」王悠之懂得,謝泓今日說的都絕不是危言聳聽。
「既知如此,謝泓,你也要回來麼?」
謝泓笑了笑,「王兄不也知難而上了?」
「我與你不同。」王悠之皺眉道,「這是我的夙願。」
答話的卻是巫蘅,「這也是阿泓的夙願。」
王悠之眉梢一動,有些不能相信。他與謝泓相交二十年,他只知道謝泓為人處世,大多淡而處之,且極少對政局有什麼見解評判,更加不曾說過要繼承陳郡謝氏族長之位這樣的話,他的行跡遍布中原,對謝氏卻極為被動。
王悠之以為,他這一生都不會留在建康。
謝泓見他面露驚訝之色,微微而笑,秀雅閒逸地側坐了下來,「留在建康也沒什麼不好,天下的路,能走的都走過了,反倒留戀故里。「
說到這,王悠之是羨慕他的,謝泓能在年少肆意時,已經遊歷天下名川大山,他的眼界比他們都要開闊,他雖然為人有些促狹愛計較,但真正的胸襟也比他們這同一輩人廣遠寬容得太多了。
王謝到了這一代,唯獨王悠之和謝泓,被時人並稱之為「雙璧」,所謂「王氏之秀慧,謝氏之疏曠」,不是沒有道理的。
「你要入朝?」
謝泓又搖頭,「暫時沒這番打算。」
憑藉謝泓的手中的人力財力,他便是要揭竿而起,也能成就一番勢力了,不過謝泓沒有那個野心,更不喜歡那麼繁瑣的事,他嚮往的自在而簡單。雖然在現實之中,並不容易求得。
王悠之發覺自己對謝泓竟然不如巫蘅了解,心裡有些異樣,說了沒多久話,也沒有勸過謝泓便起身離去,臨走前帶走了老人留給巫蘅的花蜜和曬成乾的桃花瓣,算作給謝泓的「報復」。
巫蘅盈盈微笑,上前來替他揉捏肩膀,柔軟的手按壓得他幾乎要愜意地閉上了眼,沒幾下便摁住了她的手,將她橫抱入懷裡。巫蘅不習慣這樣的說話方式,細細掙扎了一下,謝泓沒有放手,這院落里沒有別人,他更大膽了些。
「現在不必顧慮我是謝泓,也不必顧慮我是你的丈夫,有一句話,你誠實地回答我。」雖然這個姿勢有些輕佻,不過語調卻是鄭重其事的。
巫蘅點頭,「你說。」
「留在建康,你喜歡麼?」
巫蘅卻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偏了偏頭,更深地鑽入他的懷裡,有些旖旎的笑意,「不喜歡。」
於是,他多了一些沉默,許久之後,低啞著聲音道:「是我思慮不周,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們便去……」
「阿泓。」懷裡的女人眉眼盈盈地笑看著他,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脖子,眼眸里仿佛有無數璀璨的星子在熠熠,這是一個成熟女人的風韻,柔軟如水,還有那一縷他愛極了的蘭香,他從前世記到現在。
她笑著說:「我騙你的。」
他怔了一下,懷裡的人輕聲道:「我在哪都習慣,而且我沒有你們那麼高深的道行,我是一個俗人,貪戀繁華富貴——謝泓啊,你真不知女人心,山裡的清貧日子,我是過慣了過怕了的,你要留在建康,我是求之不得呢。」
半真半假的話,讓他頻頻搖頭。
巫蘅見他不信,正要抬起頭來繼續說上一些什麼,卻被他一根手指封住了唇。跟著,那兩片沾了水光的薄唇輕輕壓了上來,在她的齒尖低低研磨,廝纏……
與謝泓和巫蘅的婚典不同,他們的迎親更像是江邊送行,而桓瑾之和庾沉月的婚禮,涉及兩大家族,更會輝煌而隆重,如今桓玄隻手遮天,也對桓瑾之的親事極為重視。命人鬆了不少珍奇古玩,只是自己卻沒有露面。
庾沉月換上了心儀神往已久的紅嫁衣,繡著鴛鴦百蝶錦理,飄曳褶皺的留仙裙,披帛紅綃如流紈。這一次,舉城歡慶,桓家大放銀錢,在建康城各大酒樓茶肆安置酒席。
繁花如煙,那嫁娘在花車之中照影一瞥,比石榴花還要美艷灼灼的風姿,諸人都道一聲桓七郎畢竟好福氣,兜兜轉轉,還是娶了建康城最引人羨慕的婦人。平頭百姓也不禁感慨,他桓家的人,都是一個個投得好胎,這輩子生來註定是來享受人世繁華的啊。
庾沉月的花車在城中穿行而過,這是她最隆重風光的一日。
巫蘅在一家酒樓二樓,雙掌扶著雕花紅欄,唇角噙著一朵清淺的梅花般的笑,「她等到了。」
有些人用十多年等待,有些人費兩世來等待,幸得終究是一樣的結果。
檀羽往那樓下看了一眼,低聲道:「主母昔日,可是比庾氏小姑還是出盡風頭的。」
聽到這孩子氣的話,巫蘅笑了,「是你們家郎君愛出風頭罷了,我幾時計較過這個。」
檀羽搖頭,「有些不對。郎君離開謝氏之前,對謝君最後一個請求便是,希望能娶得主母,即便是只有一日,即便一日後將從陳郡謝氏除名,也必先將主母的名姓刻入族譜,成為謝氏婦人。主母,郎君他那般招搖,只是為了教人知道,你是謝家婦罷了。」
他願她,無人敢欺,無人敢辱,算計她前都要掂量掂量陳郡謝泓的分量。
巫蘅抹了抹眼角,莫名地覺得有些感動。
「不過,他今日不見蹤跡,是去哪兒風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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