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谋深算的徐博哪里还听不出那人的反讽,这时候不单脸上好似涂满了浆水,背上更是汗如雨下,价值百金的“青丝薄纱酱紫衣”顷刻间便如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紧紧地贴在身上,紧接着被楼上的冷风一吹,湿透的身子就如同是在冰天雪地之中瑟瑟发抖。
不作多想,双手撑地的徐博立刻“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到底是攒下万贯家财的狠人,徐博这头一磕就是一炷香的光景,那如山石般坚硬的地板上生生被他磕出半寸深的浅坑,绕是修过法术的身子骨,那额头上也已经是鲜血淋漓,隐约间还能见到点点的森森白骨。
他狠,那上都宫的仙长更狠,不论徐博如何的求饶哭诉,仙长始终负手背对,后来穷极无聊竟又喂了两次鱼食,生生地磨掉了两柱香的功夫,直磕得徐博额头与地板之间已经有了一条粘腻的血线。
“行了,起来吧。”
眼瞅着徐博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仙长这才松了口风,负手转身。
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容端正,一双慧眼炯炯有神。看着已然快要晕死过去的徐博,仙长英挺的鼻子轻轻一皱。
“你当年不过一个破落户,若不是师尊悯你可怜出手相助,不说今日‘千金万户分两厢’的富贵,便是性命都不知保不保得住。”
“你倒好,非但不思报恩,今日里居然连师尊的令都敢违了?须知若是耽搁了师尊的大事,便是你徐家满门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徐博该死!徐博该死!求仙长饶命,徐博定当戴罪立功,尽心尽力为仙长办事。”
这当过跑堂、打过下手的人都明白,凡是被掌柜骂得狠的那就说明你还有用处,人家还用得上你,要不然仙长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话和功夫来敲打自己,只需一剑,自己徐家满门便是身首异处。
故而满脸血污,已经分不清鼻涕还是眼泪的徐博又赶紧地“咚咚咚”磕起了头。
“行了行了,以后尽心办差便是,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下去吧。”
仙长又抽了抽鼻子,似乎是嫌恶徐博身上的血腥气,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急急地赶徐博下楼。
“小人遵命,小人遵命。”
捡回一条命的徐博哪里还有滞留的道理,他匆匆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一路哈着腰倒退回楼梯口,就在他要迈腿转身的当口,那白衣仙人似是恰巧想起来般顺嘴说了一句道,“以后‘都宝斋’在漓阴城里的古玩生意便交给王年吧,省得你老眼昏花再出什么岔子。”
徐博心里一个咯噔,刚抬起来的右腿瞬间便是一软,但他脸上却还是强自露出了个“理应如此”的笑容,“仙长所言甚是,王执事少年英杰,正是为仙长建功立业的时候,待他一回来我便与他进行交割。”
“行了,去吧,少在这里碍眼,看得我心烦。”
“是是是,小人马上便走,马上便走。”
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抽去的徐博一路软绵无力地扒着栏杆下了西侧的转梯,全然不见来时的意气风发。
再说楼上仙人侧耳听着徐博下楼时的蹒跚脚步,却是摇头低吟道,“凡夫毕竟俗子,何苦来哉?”
转头看到地上那滩醒目的血渍,仙人脸上更是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仙家妙法,得之何幸?”。
说话间仙人双目一凝,右手虚抬,口中轻唤了一声,
“起”
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楼下烟波浩渺的望春池里猛然卷起一道碗口粗的水浪如天龙般破镜而出,隐隐间居然有风雷之声。
“来”
仙人右手二指并拢做剑诀,向前一指,那条盘旋而起的水龙便如天外飞剑冲入楼内,转瞬间将徐博留下的血迹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刚下得楼来的徐博正满腹心事,忽然听得巨响猛然回头,便见一条十数丈长的水龙从仙人居二层呼啸飞出,“轰”地一下扎入池水中,溅起锦鲤春水无数。
夕阳斜照,原本望春池正值春光烂漫,一派青葱景象,可偏偏仙人居这一隅竟然水汽漫天、大雨倾盆,仿若龙王出海,风云色变!
雕栏处,上都宫真仙剑诀向天翩翩欲仙,浑不似世间人物!
好一招“红尘幻画滚春池,仙人指路朝天阙!”
“却不知有多少才俊尽付天颜?”
浑然没有觉着自己抬手之间有多少惊天动地之感的上仙,摸着自己腰间一枚小小的青色布袋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