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出国了,我新认识一个心理医生,是后妈介绍过来的。
与医生初见,他说我心思太重,想法太多,容易猝死,我没听,只是看着他桌面上的铅笔盒走神,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他略带深意道:“不要指望用铅笔盒砸我头,房间里的物品都沾过胶水焊死了。”
我尝试了下,现他的确说了实话。
这算是心理医生的前车之鉴吗?
我笑出了声,接过他开的药,和他说:“我还有点长期失眠,医生有针对类似病情的药物吗?”
他连说了几个,被我一一摇头反驳,最后他有些无奈地摊开手:“你想吃哪种?”
我没回答,落座在他桌对面的凳子上,两个手臂盘在一起,我下巴抵在上面朝他说:“以后我能常来这里和你聊天吗?”
他是个私人医生,开放时间不定,地点不定。
我刻意往桌前凑,近到一抬头可以看清他的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我看着他,又说:“喜欢你这个医生,和你在一起我很放松。”
从兜里掏出一看就是攒很久,皱皱巴巴的几张钞票,动作看起来傻里傻气。
我把真诚铺开在桌面上:“我有钱,挂得起你的号。”
他也笑了,这是自从我来到这里后,他自肺腑的第一个表情。
心理医生给了我一个地址,从那天起,我不在苏家和他见面,而是另一个地方。
最开始他给我开舍曲林,精神类药物,一日四片,辅以各类大段英文的助眠药,那段时间,我总是昏昏沉沉的,记不住东西,也看不太清人,整个人可以用恍惚来形容。
他坐在桌前工作时,我常常窝在旁边搂着他的腰睡觉,很老实,也没什么动静。
心理医生不习惯别人的近距离接触,最开始他总是拒绝我,后来有一天,我醒来,手指捏在他捧着的书页中间,问他有一个词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转过头,只是缓缓开口解释。
很有耐心,说话声音很清润。
这些不动声色的改变之中,他不再抗拒与我的接触。
对我而言,这代表着胜利钟声的敲响。
在被后妈派来的最后一天,心理医生还是心软了。
他和我说:“苏洱,我很心疼你。”
去你爸的心疼,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玩意儿,心疼我还给我下药,脑子不好去治脑子,显得好像长了张嘴。
我不语,只是像没有安全感一样的拥抱他。
后来我回想起这段感情的时候,也在啧啧品味,无时不刻观察对方还要隐藏自己的心思,而对方恰巧是一个顶尖优秀的心理大师,这种博弈太难得,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他锻炼了我一副抗药性极强的身体,又教会了我格外清醒的抽离视角。
以前我只是冷心冷肺,演技远远不够。
没有哪种身份会像心理医生一样直白,这是最好的老师,远远比我钻读攻克十几本心理学还要有用。
与其说我是在按照每个人期望的理想型去表演,不如说是我在挖掘他们内心当中最不堪的欲望。
那些叫不上来名的情人总要在最后时刻把一切弄得撕心裂肺,他们苦不堪言,他们恼到疯,他们又泪如雨下。
问我:“为什么不爱我?”
爱?我只觉得这个词值得让人笑上一笑。
我有着一副好皮囊,裹着一片糖纸,那让我看起来很美好,可在无数人看不到的地方,我就是一个十足的恶人。
无情的利用能够完美地形容父亲,也可以用来评价我。
我由衷因为那些人的苦苦挣扎心觉痛快,那种疯狂无可比拟,是跳一万次蹦极也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