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孔周围像是被一团黑压压的乌云纹路环绕,附着锈迹的凹槽迎着透过窗纸的光线,泛着微弱的光,似皎月破云。
“既然东西已带到,我就先去殿下那边了。”
陈泠月将东西小心地放好,将人送到门口。
松枝落残雪,好巧不巧弹在正要推门的楼舫脑袋上,差点把四体不勤的楼舫砸晕。见他趔趄不稳,陈泠月眼疾手快,单手支住他的腰身,这才没摔倒。
楼舫赶忙起身,拍拍身上雪,看她正活动手腕,谢道:“多谢陈大夫了。”
“楼先生客气,不妨再等些时候,昨后半夜风雪来得急,去殿下书房的路怕是还没清扫好。正巧,殿下前几日藏了些茶在我这里,我原是不懂,先生来品品是什么好茶。”
楼舫看看日头,也害怕他这文弱书生真摔一跤休息十天半月,文书摞成山,他可受不了。
她将人请进茶室,楼舫解开披风的手又缩了回去。
这茶室比药草的厢房还冷!
陈泠月见他缩在一旁,略带窘迫道:“炭火有限,只能先供给药草了。”
楼舫点头,冲指尖呵了口气,看向她,似是解释又似是心疼:“殿下有时性子刁蛮,小陈大夫受委屈了。明明……”
他话到嘴边,舌头打结一样,又绕了回去,“他嘛,就是个狗脾气。”
又想起昨夜,隔着几道院墙都听得见陆阙大喊大叫,他余光瞥向独坐在不远处软榻上的纤弱少年,他不是没见过她手中握剑,心中暗想:“眼前这个好像也不是善茬。”
陈泠月对人向来疏离,与楼舫也只是比旁人多几分交情,此刻她只是低头拨弄着茶具,葱白的手指横着几处细密的疤痕,更有一处自指尖蔓延至掌心,灰暗张烈的口子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楼舫行过四国九州十道,从未见过行医者的手会如此多伤。
茶室中静得连雪抖落声音都听得清晰,陈泠月不会主动找话,只一心拨弄茶杯。
楼舫实在百无聊赖,他忍不住说起八卦:“今早上朝时陛下问起殿下风寒之事。”
陈泠月躬身给他沏茶,闻言颇为幸灾乐祸道:“他酒醉失足,楼先生以为还能是什么?”
楼舫也跟着笑了声:“那当然是如传闻的,广安王纵欲落温汤,男娇娥袖手作嗔怒。”
“这盛京中不说高门贵妇,就是市井人家如今都知道,广安王殿下似有金屋藏娇之意。”
“小陈大夫不会不知道,这‘娇娥’指的谁吧。”
陈泠月虽然隐约知道这些不靠谱的传闻,但听楼舫说出来还是有些尴尬。
楼舫没分心在意,顾自讲道:“有时候,殿下周旋其中,也需要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来傍身,总好过被人看穿。”
朝中暗流涌动,无论哪方都在按兵不动。只要陆阙透露出一丝喜恶,无论是什么有悖人伦的癖好都会有人送上门。陆阙只能借着军中荒唐传闻,能避则避。
否则,广安王得胜回朝,甫一回京,这新王府的门槛就得被踏平,他不得清净。
陈泠月未曾探知过个中内情,亦不曾体验过盛京的明争暗斗,只是她敏锐察觉到一时凭心而为,就似乎闯了大祸。
她捧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温润着指尖,试探道:“那岂不是可澄清了,殿下玉体金贵,谁敢轻易惹他,这下病了,大抵又该传无非是娈仆害广安王殿下落水伤风,最后失宠。”
楼舫苦笑:“如今朝中武将,殿下风头无两,若他喜欢自然无人置喙,只当小打小闹。若殿下身体欠安,只怕陛下要降罪。届时小陈大夫怕也会遭罪。”
陈泠月听了只想翻白眼,到头来她赔了清名还要折了命,这下以后还只能伺候这尊大佛了。
“不过,”她顿了下,问道:“殿下身体强健,还真伤风了?”
陈泠月心中涌上一丝担忧,她是陆阙的随军大夫却现在才知道……
楼舫:“从水里出来吹了寒风,昨夜风劲,早朝时又淋了雪,退朝时陛下召见商量公主和亲之事,见殿下通体发热面色不好,让太医诊断了一番,不过应该并无大碍。。”
陈泠月心虚:“……那我一会儿还是回军营吧,我记得这几日正是年底义诊,最忙了……”
……
“呦,你倒是好心上了?”
陈泠月话音未落,阴恻恻的低沉声音自院门传来,语气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两人齐齐望去:陆阙踢开房门,华贵的狐裘大氅包裹全身,金线云纹流光溢彩,细腻雪白的绒毛簇拥着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两人。
漏进来的冷风扑在面上,陈泠月咳了两声,只听木门重重合上,阴影漫过茶几横在她与楼舫之间,慢慢倾斜下来,直到完全挡住日光,直到对上了那双乌黑的眼瞳。
似是野狼注视到手的猎物。
“想跑去哪儿?”
“昨夜使性子跑了,就这么算了?”
打量的目光压在她身上,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闪到一侧,手臂却来一阵剧痛整个人被狠狠压在桌上。
“没……”
陆阙钳制住她,轻易得如同按住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他偏头看向楼舫,似笑非笑道:“遥亭,还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