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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阿爸（第1页）

有人说，高中是苦的，我要说，高中是辣的，不仅辣，还有点甜。经过三年的拼搏，我们这一届学生准备高考了。我妈比我还要压力大，每次回来，给我准备很多吃的，我甚至怀疑我家那么穷，哪来那么多好吃的。我一回来就像过年一样，平时不舍得买鱼和肉的，也舍得买了，她看着我和弟弟吃，自己从来不吃，她总说吃过了。弟弟也知道谦让我了，奶奶还会送来好吃的，可怜了奶奶裹的小脚。不知道妈妈听谁说的，奶粉有营养，又觉得奶粉太贵，给我买的豆奶粉，看着劳累的妈妈，还有年迈的奶奶，我哪里喝的下。

我在想，如果我考不好呢？我该如何面对妈妈的期盼，奶奶的叮咛，怎么给弟弟做个榜样。在学校里，学到晚上十一点就统一熄灯了。周末回到家里，学到凌辰一两点，也是困得不行，妈妈陪着我，给我泡茶叶，还说茶叶是个宝，人人离不了。我坐在自己房间刷题，她在客厅做针线活，缝缝补补。我让妈妈早去睡觉，妈妈说是在做活儿。我问妈妈为什么不用缝纫机，妈妈说在我小时候经常用来给我做衣服，现在田里太忙了。的确，我小时候穿的就很整齐。左邻右舍，需要我妈裁剪，我妈也会放下手里的活，乐意帮忙。

7月7日高考的日子到了，别的同学都有妈妈陪着，我一个人去的考场，妈妈要去田里忙，只是多塞给我几元钱。田里的辣椒才是她放心不下的，埋怨归埋怨，忽然又想明白了，妈妈在给我攒上大学的生活费。一手拿着书，不由得一手握紧拳头，快步走进了考场。

考场上很顺利，我答完试卷认真检查两遍才交卷，没有把握的不改动，相信第一感觉。连考了三天，回到家里，妈妈也没问我考的怎么样，高考前，还在一遍遍地唠叨呢。

第二天，我醒的比较晚，妈妈已从田里摘辣椒回来了。吃过早饭，妈妈让我在家休息，说是明天再让我去。她一个人骑车载着满满的辣椒去赶集了。看着她远去的瘦弱的身影，第一次感觉到妈妈的伟大，勤劳和不易。直到妈妈走远了，我就回家整理旧书和衣服了。

下午，我估算着妈妈赶集快回来了，我就开始做饭，想给妈妈一个惊喜，学着妈妈的样子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起来。

一会，妈妈回来了，我的饭菜也做好了，看到我炒的辣椒配元宝鱼，青青红红的很鲜艳，夸奖了我几句，还有一个是辣椒炒香干，酱油放多了，妈妈没有责怪我。

弟弟从奶奶家回来了，看到我炒的菜，讨厌似地吐了一下舌头：“唉，难吃。”

妈妈吩咐弟弟说：“把三轮车上的货搬下来。”

弟弟：“噢！”

有一桶十斤的油，几袋青菜，还有果品，烟酒。

我问妈妈：“买酒给谁喝的啊？”

“小孩子不要问，盛好饭菜吃饭吧。“

我不敢多问，把饭菜摆上桌，弟弟打开了电视，我家的黑白电视是妈妈结婚时买的，有二十年了，还能放，太神奇了。看着电视，吃着饭，我还想着刚才的问题，弟弟不喝酒抽烟啊，我和妈妈也不会喝酒啊。吃完饭，天色已黑了，看一会电视就去睡觉了。

早上，天刚蒙蒙亮，被妈妈叫醒，简单梳洗一下，就跟着妈妈上田里了。妈妈还说弟弟暑假后上高三，就让弟弟在家好好复习吧，这个暑假让我多吃苦点。

田里的辣椒真多啊，妈妈来不及摘，好多半青半红了，我熟练的摘了一篮又一篮，很快装满车了，运回家，吃了饭，马不停蹄地又匆忙运到集市上。妈妈说，今天太热了，天气不太好，估计下午有雨，得早点卖完，早回家，她拿出凳子坐下来，不停地招呼着来往的人，这一招还真管用，本来不买的，也被她叫住买了一点，一开市就三毛卖了。妈妈称辣椒，我收钱，快到中午的时候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十斤了，妈妈又降价两毛卖了，半个时辰，全卖光了。

妈妈又带着我去吃了羊肉泡膜，可能是饿了，那顿饭真香。吃完饭又买了点青菜回家了，走在半路上起风了，黑云涌上天空，随时都要下雨了。为啥妈妈比天气预报都准，可能是天天在外面劳作，有经验了。

刚到家，黄豆般地雨点落下来了。很庆幸，回来的快。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暑假过了一个月了，又帮妈妈卖了好多辣椒。

这一天赶集回来的早，刚到家，弟弟报告说，学校来通知了，说姐姐考上大学了。我这才想起来去查成绩，我去买了电话卡，打电话查到63o分。

我和妈妈商量着报考什么专业，妈妈想让我报医学，我考虑到家庭情况，学医学费贵，时间长，靠几亩地的辣椒收入，肯定供不起啊，还有弟弟在上学。最后，选了生物信息学，我只是喜欢科研，就业前景和待遇如何，并没有想那么多。我想通过基因改造，让辣椒长的像小树那么高，能结更多的辣椒，个头更大，能卖更多的钱。报好志愿，坐等通知书了。

半个月后，才收到录取通知书，我拿给妈妈看，妈妈平静的看了一眼，对我说：“先看看学费多少吧？”

“学费每年4ooo，教材费每年5oo，住宿费每年6oo。”我读完，惊呼：“这么多啊！”

“还有生活费，每个月5oo够了吧？”

“够了，肯定花不完。”我心想，一年要一万多，钱从哪里来呢？每天才能卖几十快钱的辣椒。

我问妈妈：“为什么不批给收购商呢？”

妈妈说：“一人不到一亩田，我家田少，辣椒也不多，批只有零售价格的一半。“

“为什么我们要种辣椒呢，种别的不行吗？”我又问。

“我们这里是辣椒产区，不种辣椒种什么？“

我又答不上来，弟弟在一边听着，看到这么多学费，也沉默了。这些年，妈妈吃了不少苦，经历了那么多，对一些事已经荣辱不惊了。

自从收到通知书，帮妈妈赶集卖辣椒，我更勤快了。好像不是帮妈妈，是给我自己攒学费。妈妈也没说，攒了多少学费了，是否已经攒够了。快开学了，辣椒大都变红了，上市也少了点，价格稍微长了一点。我最担心的是，我能顺利上大学，弟弟没钱上学怎么办？

这一天吃过晚饭，妈妈让把电视机关了，把我和弟弟叫到跟前，严肃地和我们说：如今你俩也长大成人了，也该和你们说了，知道这么多年，你爸爸去哪儿了吗？“

我抢过话说：“小时候，你告诉过我，爸爸去大城市里做生意去了。“

弟弟说：“奶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爸爸为什么从来没有回来过呢？”

我又说：“爸爸为什么不写一封信来，也不邮钱，我们家连一台彩电也买不起，我才不要这样的爸爸。”

我看到妈妈眼里噙着泪水，不敢再说了，弟弟也不敢说话，我们俩从小就没惹过妈妈生气，我正想安慰妈妈几句，妈妈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其实，你们的爸爸不在了，就埋在辣椒田的地头上。”

我想起来了，辣椒田里还有几颗树，树下长满了荒草，坟头不高，不注意看，真看不出来。我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弟弟没有哭，还问妈妈：“我怎么不记得？”

“那一年，你才三岁，你姐姐四岁，我详细地讲给你们听。”妈妈不再哭了。

我们这里夏季雨水多，河水暴涨，当日是晴天，你爸一个人出摊儿回来，走到一座桥上，看到一辆摩托车为了避让对面的自行车，一下子冲进了河里，车上坐着一位妇女怀里抱着孩子，你爸看到有孩子也落水了，赶紧跳下水救人，岸上围了一些人，看到水深，又流得快，都不敢下水。你爸只脱了鞋，第一时间把孩子救上来了，还是把孩子高高举起的。顾不得喘一口气，又回去把妇女救上来，由于水流湍急，妇女被冲出了好远，又耗费了很多力气。没想到摩托车手是个旱鸭子，当你爸用尽全力把他推上岸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力气，被急流给冲走了。水面上看似平静，水下是暗流涌动。你爸就是好逞强，谁说当兵的一定要做英雄。后来，被救的一家三口登门道谢，可是你爸再也回不来了。一直冲到下游的湖面上飘浮着，被人现打捞上来。给了我们口信，你爷爷请人运回了家，草草安葬在辣椒田里。

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说：“你快开学了，明天看看你爸爸去吧？弟弟也一起去？”

我和弟弟一起点头，同声说：“好的。”

“那就睡觉去吧。”妈妈止住哭声，这么多年，已经释怀了。背地里一定哭过好多次。我那狠心的爸爸啊，为什么抛下我们呢？

我和弟弟各自回房间睡觉了，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流下来。记忆中，爸爸的样子，高高瘦瘦的，也许并没有多高，在小孩眼里是高大的，在我心中也是伟大的。

早上醒来，妈妈说今天就不卖辣椒了，吃了早饭，带上烟酒和果品，一起向田里走去。原来，烟酒是给爸爸买的，妈妈早准备好了。平时，很近很熟悉的路，显得很远，脚步很沉重。到了田里，红艳艳的辣椒挂在枝头，格外好看。

妈妈点燃香烛纸钱，我摆上果品，弟弟往火里倒酒。妈妈念叨着，孩子他爸，两个孩子来看你了，一双儿女都长大了，女儿已考上大学，儿子明年也高考了，家里的辣椒收成好，也卖了一些钱，够孩子上学的，你就放心吧，保佑孩子越来越好。

待火烧尽，我们回家了，最后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喊了出来：“爸，我们走了。”

弟弟也说：“爸，我们走了。“

妈妈叹了口气：“走吧，你爸听不见了。”

回到家，吃午饭的时候，妈妈给爸爸留了一个位置，盛满了饭，摆上一双筷子，原来，爸爸一直在妈妈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