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去往行宫四皇子居处,康熙下榻于高士奇府邸,与阿哥们分开。年羹尧留心这织造府的江南园林,沿着湖旁画廊细细走着,脸上不敢有颜色。到了一处院落门口,也未通报,只见门口太监见了十三下,笑着忙打了个千,就匆匆忙忙地迎了进去。院子里几个太监,一见贵人也是满脸堆笑,扫着地的也停下来,刚要出声迎接,十三做了个嘘的动作,边撇开年羹尧和后人,蹑手蹑脚地掀开大门帘子的一角,让年羹尧等人在门口等着,靠着屏风伸出半个头,偷看四哥在作甚。只见胤禛在桌上放着好多碟颜料,迷糊着眼,捧着个鼻烟壶,用笔在那儿作画。十三忙跨出门槛,心想这个时候扰了兴致多半要惹皇兄不高兴,于是冲苏公公使了个眼色。苏公公忙麻溜地进去通报了一声,见四爷手都有颜料污渍,便让丫鬟伺候着盥洗。胤禛一边擦了忍冬花调的皂子,一边用满语叫道:“鬼鬼祟祟的,还不进来。”十三让候着的人都等在门口,自己带了年羹尧进了来。一进门,年羹尧识趣地跪着,胤禛见是上次那人,就让下人都出门去。
十三对年羹尧努努嘴,又看看四哥。胤禛重新戴上扳指和戒指,用汉语说道:“起来回话吧。”年羹尧磕了个头,行了个礼,依旧拘偻着身子,模样顺从乖巧,脸色和善亲切。十三笑笑捧出年羹尧献上的几函善本,有几分卖嘴地对胤禛说道:“这本子都不错,四哥你仔细翻阅,都是极为难得的。”此刻冬天天还未亮透,胤禛便将其中一本打开,靠近一盏粉彩印花书灯,调整着绘有萤囊夜读的灯板,差点碰落了旁边他珍爱的宋代哥窑葵花洗。翻开刻本,书的首页有阳文大印,雍正辨认出“钱氏家宝大印”一枚,下有一枚阴文朱红篆文印章在旁,仔细推敲应是“子孙虽愚,诗书须读”。后扫过多个印章,突然眼睛一亮,反复确认,中有一枚朱圆印章“钱德威家藏”,心中默然惊奇欣喜。好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时,对年羹尧也多了几分亲切,但又不好表露自己的好奇,便拿出指挥包衣奴才的气势说道:“起来回话,有几件事要细细地问你。”十三发话:“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吧。”年羹尧几番谢恩,磕了个头,喊了一声“喳”,垂着手低头站了起来。胤禛说:“这书怎么来的?”年羹尧说道:“回二位主子的话,奴才的书乃是一位故交所赠。”胤禛又说:“这位故交叫什么名字,年方几岁,何处认识?”年羹尧回道:“不敢欺瞒主子,此书乃是一位姓钱的世伯赠与奴才的哥哥,奴才见东西稀奇,拿来给十三爷。十三爷知道奴才一直敬仰四爷,于是让奴才拿来叫四爷瞧。可惜奴才的世伯现在已经不在人世。”说着呜咽了几下,胤禛没有理会,接着用命令的口气问道:“这世伯可是叫钱德威?”“主子英明。”十三惊讶道:“你之前并未提及此事。为何有所欺瞒?”“回二位爷的话,奴才如今的身份不好多嘴。”胤禛思索道,切切思量道:“也是。”装作毫不经意的样子,略微问道:“那你可认识钱家兄妹。”“回主子的话,与钱家兄弟多有交流,与此钱家民女并不熟识,奴才读的是圣贤书,深知男女授受不亲。况且钱家乃地方名士,更不可轻慢。”胤禛点点头,胤祥插嘴道:“这个奴才在我跟前素来是规矩的,如今是同进士出身,也无僭越骄傲。”年羹尧嘴角微微泛过一丝骄傲的上扬,眼神中跋扈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原形毕露。胤祥并没有察觉到,巴拉了一块鞭蓉糕吃着,不以为然。胤禛却收入眼底,他缄默不语,却已经明白了几分,但仍有疑惑,又问道:“你寻我何事?”“奴才想托四爷的福,做太子门生。”胤禛一愣,顿时想之前自己说要此人的念想未免有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