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瑛愁眉苦脸地想了想,说:“因为,因为我?真的害怕母亲……”
“你怕她,是因为这些年来,你仰她的鼻息生存,事事看她眼色,怕她成习惯了。如今你已长大成人,还怕她做什么,她能吃了你?”
“小?九,人性便是如此,你弱她便强,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你嫡母不一定是多么厉害的角色,不信你明日便看看,当你抬出身份压她时,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婉瑛一时怔住,觉得还真是奇怪,明明方才还忐忑不定的心,在听了他这些话后,却奇异地平静了。
是啊,虞夫人再可怕,还能吃了她不成?她如今已不是那个初入慕府,战战兢兢的孩子?了,为什么还要去?怕她呢?
她忍不住问皇帝:“那若是……母亲有事相求,但臣妾办不到,又?不知该如何拒绝呢?”
想起上回用午膳时,虞夫人曾在饭桌上有意无?意提起弟弟入国子?监读书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去?求皇帝给个恩典,婉瑛至今都未开这个口。虽然皇帝没有明确说过,但她能隐约感觉到,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她问起朝堂之事。
“朕是做什么的?”
“嗯?”
婉瑛迷茫地抬眼。
姬珩笑着掐掐她秀气的鼻头:“有什么事,尽管推到朕身上便是了。既然说到了,那朕考考你,这叫什么?”
提问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婉瑛捂着被他掐红的鼻尖,想了想:“狐假虎威?”
姬珩扑哧一声,笑倒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
“笨,这叫恃宠生娇。”
反抗
翌日是九月九重阳节,朝廷有祭礼,散朝后还要赐宴百官,皇帝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婉瑛则一觉睡到天明时分才出宫省亲。
这回省亲的排场可与上?次截然不同?,八人抬大轿稳稳地落在宁远伯府门口,小顺子殷勤地打起轿帘,和春晓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婉瑛下了?轿。
随后,他高抬着下巴,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冷冷地扫视了?一圈门前站着的众人。
“娘娘驾到,尔等为何不跪?”
他尖声尖气,活脱脱一副鸡犬升天的得势太监嘴脸。
慕老爷当?即就五体投地地跪下了?,不带一丝犹豫,半点都没觉得给女儿下跪,脸面上?过不去,倒是虞夫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众人都跪了?,唯有她?不跪,看着很是显眼。
小顺子果然问?:“夫人为何不跪?”
虞夫人倒也是个?硬气的,愣是直挺挺地站着,神色冰冷,振振有词:“世间岂有父母跪女儿的道理??”
小顺子冷哼一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娘娘先是皇上?亲封的美人,然后才是慕家?女,奴才给主子下跪是天经地义,夫人不跪,是目无?法纪,还是不将咱们娘娘放在眼里?或者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往大了?说就是藐视天威,是要杀头的大罪。
慕老爷吓得两股战战,赶紧去拉虞夫人的衣裳下摆,小声劝道:“夫人,你就跪罢,跪两下又不会折寿……”
虞夫人一把甩开他,最终还是脸色难看地跪下了?。
“慢!”
小顺子突然喊了?一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跑去后面,毕恭毕敬地扶起一个?跪在地上?的人。
“夫人,您是娘娘的生母,又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娘娘有恩典,免了?您的行礼。”
“……”
虞夫人的脸色登时更难看了?。
婉瑛在她?怨毒的目光下打了?个?寒颤,但想到昨夜皇帝对她?的谆谆教?导,说春晓和小顺子的底气都是她?这个?做主子的给的,她?若是拆台,他们就更没底气了?,便只好?压下心底对虞夫人的惧怕,硬着头皮受了?她?的礼。
这一出戏唱得十?分精彩,春晓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畅快感,背地里朝着小顺子翘了?个?大拇指。
果然术业有专攻,像这种狗仗人势、小人得志的戏码,还是得他们死?太监来。
小顺子两眼笑得挤成?一条缝。
他八岁就净了?身送进?宫里,拉帮结派,拜高踩低,他什么?没见过?上?回那是碍于娘娘,没发挥出他的口才,不然哪轮得着虞夫人这等跳梁小丑在那儿作妖。
这回临出门前,皇上?还特意将他叫去叮嘱了?一番,说你是娘娘跟前的奴才,代表着宫里的体面,人得放机灵点儿,你们主子面软心善,有什么?想不到的,你要替她?想在前头。
听话听音,小顺子暗地里琢磨了?这番话的意思,这不就是皇上?在提点他,不能让主子受欺负了?么??
他如今手里握着尚方宝剑,还怕谁?
到了?午膳时分,婉瑛要拉着莲姨娘——现如今是夫人了?,一同?入座用膳。莲夫人瞥一眼脸色铁青坐着的虞夫人,不敢落座,连连后退。
“不,我不饿,还是先侍候夫人用膳。”
她?作出这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虞夫人反倒被她?弄得面上?不大好?看,阴沉着脸:“让你坐就坐,矫情什么?。”
莲夫人只得屈膝向她?福了?福身,才敢斜签着身子坐下。
这顿饭大概只有婉瑛吃自在了?,从小她?就看着阿娘在嫡母面前做小伏低,当?个?奴仆使唤,想不到,今日竟还有同?桌吃饭的时候,她?心疼亲娘,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让她?多吃。
莲夫人捧着菜堆得冒尖的碗,也不敢吃,小心翼翼地看着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