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止住笑?,淡淡地看着他:“连贵妃都看明白了的事,你却懵然不知。”
“你……你……”
一股血冲向天灵盖,萧绍荣气得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自你对她下手的那一刻起,朕已不能饶了你们靖国公府。”
“朕给?过你机会,你本可以在黔州平安度过此生,可是?你不甘,你满腹牢骚,心怀怨怼,贵妃写了那么多?信,劝你放下执念,回头是?岸,也无法浇熄你的怒火,你想报这夺妻之?恨,让朕尝到应有的代价,所以潞王向你示好,你迫不及待便答应了。你是?不是?还梦想着叛军攻入玉京那日,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指斥朕是?荒淫无耻的昏君,然后一刀砍下朕的首级?”
他轻笑?起来,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可惜,成王败寇,此刻,是?朕站在这里,而你成了阶下囚。”
“你这个人庸碌无为,志大才疏,无论是?为人臣,为人夫,还是?为人子,都一事无成,唯有谋反这件事,是?真真正正地遂了朕的心意?,托你一人之?福,靖国公府满门?都要灰飞烟灭。”
萧绍荣气血上涌,浑身颤抖,刹那间想明白了一切。
这是?一场精心设下的局,只等着他入套。
仔细想想,皇帝虽远在玉京,却对他在黔州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甚至连长?姐给?他的信里写了什么都知道。也许从离开玉京的那一日起,自己就时?时?刻刻处在缁衣卫的监视之?中?,可皇帝却隐忍不发,直到他投诚潞王,起兵谋反,他才雷霆出?击。
难怪朝廷出?兵如此之?神速,他们才出?师不久,郑伯昌率领的官军就到了城下,之?后便是?节节败退,直到被擒。
原来这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潞王包藏祸心,反志已萌,一直是?令朝廷头疼的一个痼疾,他是?要将潞王一网打尽的同时?,又坐实靖国公府谋反的罪名,他要以一个全天下都不能反驳的理由诛杀萧氏满门?,让他们靖国公府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这便是?帝王心术,在这场血淋淋的权力游戏中?,从一开始,他就是?注定的输家。
地上的萧绍荣突然暴起,冲到牢门?边,目眦欲裂,两条手臂从栏中?直直地伸出?来,将牢门?撞得砰砰响,这一刻他看上去不像人,倒像做着困兽之?斗的野兽。
他抓着木栏,用尽力气嘶吼着,脖颈通红,青筋都绽了出?来。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恨你!你算个什么皇帝!算个什么君父!狗皇帝!你为什么不过来!我要杀了你!”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外面?值守的缁衣卫,他们拦在皇帝身前护驾,有人厉声呵斥萧绍荣,见他依然喊着大逆不道的话语,狱卒用鞭子狠狠抽他,抽得本就破烂不堪的囚衣愈发不能蔽体?,染上斑斑血迹。
不管怎么鞭打,萧绍荣始终没有求饶,姬珩抬手叫停鞭刑,目光幽若寒潭,问?他:“在黑暗中?等待的滋味如何?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疼么?”
“我……我要……杀了你……”
萧绍荣像条狗一样地蜷缩在地,两眼无神,喃喃自语,滚烫的热泪顺着太阳穴流下。
“我曾经……追随过你……”
“我曾经……效忠于你……”
“我曾经视你为君……为父……为天上日月……”
他也曾壮志凌云,满腹雄心,像玉京城中?千千万万的男儿郎那样,敬仰着那位年少登基的天子,渴望报效国家,向往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他永远记得肩扛天子旗的那段戎马岁月,他眼中?注视着帝王伟岸的身影,他愿为陛下死,愿为大楚河山抛头颅,洒热血,他不是?生来就是?叛臣贼子,他也曾怀有一腔碧血丹心……
可那个忠心耿耿的少年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他死于自己的愚蠢,死于盲目的天真,死于君王的背叛。
时?至今日,萧绍荣才彻头彻尾地明白过来,比起发妻被人抢夺的耻辱,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信仰的崩塌,于是?他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少年死去,看着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一寸寸地被摧毁,他的灵魂在极致的痛苦中?化为灰烬。
“那又如何?”
姬珩始终面?容平静,眼中?没有丝毫起伏。
“你的忠心,你的爱,你的恨,朕都不在乎。”
是?啊,他都不在乎,因为有太多?人效忠于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臣民?皆为蝼蚁,有谁会去在乎脚下一只蝼蚁在想什么吗?
“哈哈哈……”
萧绍荣发出?嘶哑的笑?声,似癫若狂,他抬起头,乱发下一双眼睛赤红。
“那陛下还来此地干什么?来欣赏手下败将狼狈的样子吗?现在看到了,陛下还满意?吗?”
“朕来这里,是?因为有一事不明。”
姬珩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拿在手里,借着烛光翻来覆去地看。
“扶摇之?草,长?于西南深涧之?中?,根叶含剧毒,药效发作缓慢,毒入肺腑,则大罗神仙难救,中?毒者思?虑加重,夜里多?梦,甚至幻听幻视,最终心血耗尽而亡。”
银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把玩着刀,笑?得阴冷:“你将毒药抹于刀刃上,又将刀千里迢迢地送给?能替你下手的人,真是?好一条毒计。只是?不知,你这招是?冲着小九去的呢,还是?料定朕会替她挡刀,冲着朕来的呢?”
牢里的人一言不发,他也仿佛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垂头若有所思?:“前些时?日,小九对朕说,朕不是?爱她,只是?想得到她。朕原本不在意?,可后来却觉得不对,若只是?想得到她,朕与你这种?畜生又有何异?所以自那日起,朕就一直在想,这二者之?间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