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桥原本怕极了,他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看见爹娘被葬后差点跳了湖,但目光触及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诗,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小诗妹妹和他一同长大,平日里虽然沉闷了一些,不像别家的妹妹那般可爱乖巧,但她聪慧不已,陆羽桥是打心眼里喜欢。
自己要是死了,小诗妹妹不过刚满五岁,落到最后不也只剩一死?
他只能抹干净泪,靠着乞讨活到了今天。但一场连夜大雨冻坏了小诗,他没办法,只能四处求人讨要银两。
现在不用银两了,小诗妹妹很快就能得到宫里太医的医治,只要……只要他认了眼前这个王爷为父。
“我……”陆羽桥自小在北境长大,家里从商不涉政事,他对“摄政王”三字的概念非常模糊,只依稀记得听人闲言碎语说过,似乎很凶,很残暴。
可是流传与眼见两相对比,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眼下有人愿意收留他,那是好事。出了王府的门,不用半月,他和小诗,还有船上其他那些孩子,都是死路一条。他也想过带着小诗回北境,但身无分文是一方面,陆家他只有爹娘可以依靠,家里的亲辈们在得知爹娘死讯后定然会嘴脸丑恶地将家产瓜分殆尽,回去也是一条死路。
秋云山看他表情松动,没有再继续劝说。
聪明的孩子,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陆羽桥思忖良久,突然跪下,对着窗外向死去的爹娘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满眼只剩坚定,“谢王爷收留。从今往后,王爷便是我的义父了。”
“哈哈哈……”秋云山大笑起来,起身摸了摸陆羽桥的头,“好孩子,往后你会感谢自己今日做出的决定。”
宫里太医很快便来了,替小诗诊治一番后,留下了药方,“王爷不必忧心,只是普通风寒,喝过两日药就无事了。”
陆羽桥终于放下了心,仰头看着秋云山,“义父,我想留在这里等妹妹醒来,可以吗?”
秋云山看着床榻上的小女孩,突然出声,“这是你亲妹妹?”
陆羽桥撒了谎,“是。”
秋云山又问,“多大了?”
不知为何,陆羽桥就是不敢说实话,“四岁未满,娘亲原本还说等回了家要给妹妹庆祝……”
秋云山抬手止住他的话,“等她病好了,送出去吧。本王只要你。”
陆羽桥慌忙抬起头,“义父!”
“哦,对,忘了说了。”秋云山低头,靠近陆羽桥耳边,语调中带着一丝惬意,“本王现下正在努力篡位,来日若成功了,你就是这天下的太子了。”
“你……”陆羽桥瞪大双眼,听了这番话后瞬间不敢出声了。
“别怕。”外面似是有人提着灯笼走过,一闪而过的光亮映在秋云山眼中,那份阴鸷与扭曲终于袒露了出来,“今晚你还是陆羽桥,到明日,床上这个不再是你妹妹,你也需换个姓名,就叫秋饶霜吧。”
陆羽桥双唇颤动,“我,我不……”
“想反悔?”秋云山大笑几声,俯身看他,“那也简单。出了这扇门,这世上不再有你妹妹,自然也不再有你。”
陆羽桥脸色惨白,几乎要站不住了。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两个婢女,却见她们都深深垂着头,动都不敢动一分。
“我都愿意把这天下分一半给你了,还有什么不乐意的?”秋云山的脸在黑暗中半隐半现,表情露出几分癫狂,末了他站直身,晃着扇子走了,“这天下……就该大乱……”
那两个婢女也跟着离开了。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陆羽桥只能听见床上小诗浅浅的呼吸。
他回过神,喃喃几声,“小诗……”
床上的小女孩双眼紧闭着,似是有些难受,小脸皱成了一团。
该逃走吗?带着小诗或许碍事,府里家丁看上去并不多,他若自己溜了,应当是有把握的。
爹娘已死,他一路边乞讨边回北境,总归是有办法的……
不对。
秋云山说了要夺权,北境未来或许也是他的天下,自己若是哪天被发现了,也终究难逃一死。
陆羽桥狠狠闭了闭眼,这到底是什么人?天大的事,就这么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爹娘在世时教过他许多为人的道理,陆羽桥听他们说过,小诗是被抱回来的,原有的人家将小诗送给了赵家,后来小诗被辗转带到了北境。他今日若是抛弃了小诗离开,终生或许都将活在愧疚之中。
陆羽桥痛苦地思索一番,为人的良心将他的脚钉在了原地。
卯时,随诗终于醒了过来,烧退了大半。
陆羽桥一夜都没离开,床上稍有响动他便立马惊醒了,欣喜地叫了一句,“小诗,你终于醒了!”
随诗烧得头疼,喊他一句,“小桥哥哥……”
陆羽桥一把扑到了床上,紧张地看着她,“有没有哪里疼?”
随诗晃晃脑袋,“渴……”
陆羽桥赶紧给她倒了水过来,看着她喝完,又问,“饿不饿?”
随诗抬头看看四处,“小桥哥哥,这是哪儿?”
陆羽桥正糟心,不想跟她说这些,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小诗,你别管,我去给你拿东西来吃,先别乱动!”
小随诗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脑子里还是那天在船上看见的屠杀的场面。她记得爹娘都死了,小桥哥哥的爹娘也死了。可是不知为何,那日小桥哥哥哭得很难过,她却一直没掉过眼泪。
陆羽桥没多久便去而复返,带回来几个婢女,很快就上了一大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