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弃车起,他们就已经偏离了山道,眼下杨书玉只能在野林里狂奔。粗重的呼吸声,根本盖不住她的心跳声,她彻底慌了。
就在她绝望至极,打算认命的时候,她一脚踩空,直接从山坡上滚落。从失重生出恐慌,到彻底失去意识,不过是呼吸间的事。
等她再次醒来,已置身于一个幽暗的山洞中,身旁不远处还躺着反着高热,口中呓语连连的林自初。
“书玉,别怕。”林自初似是察觉到稻草的响动,哑声开口。
杨书玉环视一圈,发现洞中所有的稻草都在自己身下,狐疑道:“是你救了我?”
林自初撑起身子,靠坐着巨石敛眸看她,不语。
“我只记得有人背着我走了很远。”杨书玉不确定地回忆着。坠下山坡后,她迷迷糊糊醒过,发现自己被陌生人的背上。
察觉到林自初的状态不对,杨书玉小心地凑过去,用手覆上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林自初眉眼含笑,温和缱绻的视线擦着那只素手的边缘去和她对视。
“书玉你忘了,前些日子我正是因为生病,才登门去和叔父告假,那时你还给我奉过茶。”
杨书玉似是被拿到短处,慌乱地缩回手。
洞内沉寂良久,她又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我自己都不记得是往哪里乱跑的……”
林自初宠溺地轻笑出声,惹得他猛咳了几声。杨书玉想伸手去为他顺气,却被他抬手制止,克制守礼的模样。
待他稍加平复,便含笑解释道:“书玉又忘了,在同叔父相认前,我本就是借宿在千福寺的书生。平日若不留在杨府帮衬叔父,我也是要回千福寺住的。”
闻言,杨书玉讷讷地垂头沉思。其实她并不是忘了,而是从未关心过林自初的种种。林自初说的这些事,她自然不清楚。
“小姐!有人在吗!”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杨府家丁的搜救声。杨书玉起身去搀扶林自初道:“走吧,爹爹来寻我了。”
林自初搭上她的手腕,推拒道:“书玉你独自出去吧。”
“为什么?”杨书玉不解,试图用力将人拉起来,“你病得都站不起来了。”
林自初回握住她的手腕,微微摇头道:“我不想书玉的名声有损。”
孤男寡女共处野外山洞,杨书玉甚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外面如果是杨府家丁还好,若是杨伯安向梁含借来的官差,回去后都不知道会传什么风流韵事。
林自初靠着石头呼出一口气,劝道:“书玉去吧,我缓缓可以自己走回去。”
“那我先出去,回头我让爹爹立刻派人来寻你。”杨书玉满脸纠结,却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林自初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模棱两可道:“嗯,我等你。”
梦境在杨书玉的一步三回头中破碎,她在躺椅上悠然转醒,嘴里还呢喃道:“一定要等我……”
几乎是同时,一直在药堂中浅寐的高时明也缓缓抬眸,继而将视线投到杨书玉的身上。
假意“你不必可怜我。”
夕阳斜倚西山,夜幕低垂朝大地倾轧而来。
杨书玉记起去年她走出山洞时,眼前也是这番景象。甚至她还清楚地记得,在树林上空,有不少被惊飞的鸟儿盘旋振翅,不肯归林。
可她见着杨伯安时,她说了什么呢?
那时她满眼委屈,凑到杨伯安耳边说:“爹爹,自初病了,浑身烫得像火烧一样,爹爹请位大夫去医治他好不好?”
她没有问是否已将山贼捉拿归案,也没有诉说自己的惊慌与委屈,反而是满心担忧起林自初的病情。
甚至,在马车启程回江陵前,杨书玉还特意让槐枝留下,私下交代她去寻林自初,好送他回千福寺去。
如今隔着一世再回头细想,这些细节落在杨伯安眼里,她例行到千福寺听学礼佛的习惯,也变得心不诚起来。
就好像千福寺成了他们相遇相聚的地方,杨书玉每次礼佛都会同林自初共游那般。
再后来,林自初顺理成章地被接进杨府来养病,客居至今。
“女娘,你的脸色怎么如此差?”周顺听见响动,转身回头便看见杨书玉惨白的一张脸,情绪十分低落地垂头沉思。
杨书玉缓缓摇头,呢喃反道:“葛老怎么还不出来?”
周顺和秦初平哑然,他们也很是担心杨伯安的状态。
就在这时,哑姑捧着一个瓦罐矮下身子,凑到杨书玉跟前,咿咿呀呀地向她献宝。
那瓦罐杨书玉认得,是葛神医让陶瓷工匠连同煎药罐一道烧制好送上山的,平日里用来给病患炖煮药膳。
汤药去病根,药膳调基底。这是葛神医一贯的治病理念,因而经他医治的病人会恢复得格外好。
可是现在杨书玉并没有胃口,她推拒道:“哑姑,让我缓缓吧。”
“杨小姐伤在关节处,若调理不好,哪怕伤口愈合无疤,在雨雪天也是会疼痛的。”跟着哑姑来送吃食的少年医侍劝解道,“这药膳是哑姑特意为杨小姐炖煮的,需按时服用才好。”
哑姑闻言连连点头,笑弯眉眼又将瓦罐往前递了递。杨书玉不好意思推辞,便抱放在膝头晾凉再入口。
杨书玉并不认识葛神医收入门中的所有弟子,只觉得来人眼生得紧,于是她便偏头去细细打量这医侍少年。
以往也有承葛神医的恩情,甘愿留在独峰搭把手还恩的病患,更多的还是慕名来拜师学医的后生。葛神医不轻易招收弟子,总会先留人在独峰打杂磨砺几年,考察其心性和资质后才决定其去留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