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屋门声,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她的方向。
郁卿没读过太多书,一想到她将与林渊这般郎君携手共渡,心中同时泛起羞涩和强烈的喜悦。
她双眸亮晶晶,控制不住脚步,笑着奔向他:“林渊!”
“先进屋。”林渊皱起眉,深深望向她的位置,“怎么一醒就出来吹风。”
“我穿着棉服嘛不冷。”
郁卿放慢了脚步,踩着嘎吱嘎吱的雪来到他身前,清了清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七日。”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难怪刚起来时有点晕晕乎乎的,手脚还没力气。
“那你呢?你何时醒来的?你感觉怎样?刘大夫有没有说你身体如何?……”
问题一股脑的抛出来,谢临渊笑着等她先问完。
他离她很近,微微垂首。
漆黑的眸子里完完整整映着她,且只映着她。
郁卿被谢临渊紧密的目光一刻不停缠绕,就像春藤攥紧了山枝。她离他很近,近得能隐约嗅到他周身的气息,渐渐笼罩了她。郁卿被看得耳尖发热,停住抹了一把脸道:“我是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她一顿,方才林渊的视线太强烈,让她恍惚间忘了,他其实看不见。
“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往……”
话没能说完。因一只抚到脸上的手而弱了下去。
下巴被轻柔地抬起,他捧着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尖一点点描摹她的眉眼轮廓。
从弯月的眉梢,到柔软的唇瓣。颤动的眼睫如蝴蝶,在他掌心扑扇双翼。
手触碰过的地方留下难耐的痒意,很快又化作滚烫的热流,久久逗留不去。
郁卿的呼吸都不觉放轻,意识仿佛被他的触碰侵扰,变得不那么清晰。
她听见林渊的轻笑在耳畔响起:“没有看见。”
郁卿脸红得一塌糊涂,手脚也不知放在哪儿,不敢看林渊,就胡乱瞟着他层叠磊落的青衫衣襟。
她忽然想到自己剃得乱七八糟的眉毛,忙捉住他的手腕,磕磕巴巴地说:“其实我眉毛有点秃,皮肤上也有印子,头发还很乱,脸上还瘦的没肉,鼻子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唇角如果能再翘一点就好了。”
第一次听女子这般评价自己,惹得谢临渊不停笑出声,鬓角散落的些许发丝也随之摇动。
郁卿看他不以为意,语气强硬了几分:“别笑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冬风乍然停息。谢临渊沉默半晌,整座院落里寂静无声,他忽道:“卿卿不必妄自菲薄,你确是很美。”
任谁被意中人说这么一句,都要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郁卿也是。她咬着下唇,胸腔里好似有化不开的浓蜜。明明是冬日,却好像有万草千花倏然从树上、雪上生出来,春意在这一刻偏偏笼罩了她和林渊。
郁卿低下脑袋,仿佛怕被听见般,小小唤了声:“渊郎。”
她听织坊娘子们如此称呼她们的夫君,总是名的最后一字跟着郎,听起来亲昵又熟悉。她也曾想为林渊换一个称呼,不要总是连名带姓,显得生疏。但林渊一直唤她郁娘子、郁卿,她也不好意思突然改。
谢临渊顿了顿,喉结微动,淡淡道:“方才你说了什么?”
郁卿声音大了一些,结结巴巴:“渊、郎。”
谢临渊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我没听清,可否再唤一次?”
郁卿顿时羞恼不已,知晓他又戏耍于她,气急败坏地伸手,要推他一把又顾忌他的伤势,咬牙切齿地转去推了一把树:“你故意的!”
郁卿痛得甩手,谢临渊迅速捂住她的手,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这一推令枝上积雪霍然落下,如天上飞来星河,洒向人间,直至他们共白头。
那就永远不能翻悔了。……
郁卿和谢临渊还在躲雪,院门却嘎吱一声推开。
鬓须俱白的刘大夫提起拐杖,怒气冲冲指着两人:“胡闹!病刚好是不是还想染风寒!还不赶快进屋!”
郁卿缩头不敢吱声,像个被抓到贪玩的学生,竭力压制着嘴角的笑,默默进屋了。
林渊却比她淡定许多,走过去向刘大夫行礼,又问起郁卿的病情。
“你家娘子身体亏空,需要平日里慢慢补。你虽有大伤,但好歹底子强健,此次找回一条命,实属侥幸,应当多养些时日。只是这眼疾,老朽无能为力。或可去京都、东都两地寻访名医试试。”
他神情淡淡道了谢,好似并不在乎自己的眼睛。反而郁卿得知能去两都寻医,嘴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找大夫,需要多少路费的事了。
他握住她掰算的手指,道:“不必着急用钱,先待我联系家人。”
郁卿想了想,点头道好。林渊家中不缺钱,他待她好,肯定也不舍得她起早贪黑攒药费。
“那我们何时启程?”
刘大夫突然冷哼一声:“没等病愈,谁都不许走!”
郁卿赶紧闭上嘴,上辈子她就怕看大夫,尤其怕脾气臭的。
她突然感到自己小指被捏了捏,一扭头发现是林渊正朝她笑。
这场雪下得大,地面结了厚厚一层冰,好几个病人上门,皆是行路不慎摔得严重。医馆位置不多,刘大夫看郁卿风寒大好,便赶她和林渊睡同一屋去。
医馆的床榻窄小,甚至容不下两人并排,郁卿只好半个身子都睡在他身上,后背无可避免地贴着他,脑袋枕在他颈窝里。郁卿闭着眼,头顶上传来他清浅的呼吸。从前他们也一起坐卧,却没有如今这般亲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