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米一边小跑着一边抱怨程殊楠:“你能不能快点跑,淋了我一身。”
“我已经把伞全扣你这边了。”程殊楠辩解。他为了不让柳米淋湿,自己半个身子都快湿透了。
“你个当老板的这么抠搜,买两把伞都不肯!”
“另一把伞不是你弄坏的?”程殊楠很不忿。
两个人一路跑进岗亭,从岗亭到楼栋有一条长廊,可以不用淋雨。程殊楠收了伞,抖抖身上的水。
柳米看到了,哈哈笑他:“安小可,都说了你别这样抖水,特别像猫。”
程殊楠故意气她,又抖了几下。
柳米笑得更欢了,笑着笑着突然停下来,视线往程殊楠后面看,然后下巴点一点,示意程殊楠也看。
“安可,那边有个人好像一直在看我们。”
程殊楠顺着柳米的视线看去,昏黄路灯下泛着白色雨雾,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站在远处巷口台阶下,撑着一把伞,遮住了头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能看出来很高。
“路人吧。”程殊楠转过头,说。
见柳米疑神疑鬼的,程殊楠拍拍她的肩:“饿了,快回家喝汤。”
果然又是一顿黑暗料理,不过程殊楠很给面子地喝了大半,柳米很欣慰。吃过饭已是八点,程殊楠和柳米道别,撑伞回店里。
他沿着长廊往小区外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往巷口方向看,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声:那个人竟还在。
他在柳米家吃了饭玩了会儿游戏,大约消耗掉两个小时。
巷口那个人竟还保持原样站着。
或许是在等人,或许在看雨,或许……程殊楠心跳有些快,想起来柳米说这个人好像一直在看他们。他脚步在小区门口停下,没来由的恐慌让他犹豫着,要不要返回柳米家借宿一晚。
但他还是安慰自己,只是个人影而已,肯定和自己无关。他不能没事自己吓自己。于是干脆一咬牙,撑着伞一溜小跑着往马路对面去。
云城夜生活萧条,晚上八九点钟路上就鲜见人影,遑论下雨的晚上。
程殊楠走得太急,没注意一脚踩进路边水坑里,身子歪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余光中瞥见一直站着不动的黑影突然极速向他冲来。
他大惊,两只手撑住台阶,伞也顾不上捡,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店里跑。
刚跑没两步脚下一滑,又要摔,这次身边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扶一把,他闭上眼,等待落地的剧痛。可随后身体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接住,随后双脚稳稳落在地上。
程殊楠睁开眼,这次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一身黑色衣裤包裹着颀长的身材,周身浸泡在湿淋淋的白雾中,没打伞,头发和脸上都是雨水,眼底浸满汹涌复杂的碎光,一眨不眨定在程殊楠脸上,或者是因为极速奔跑,或者是因为乍然相见,胸腔极速起伏着,嘴巴张了几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水晶
程殊楠把曾设想过无数遍的应对策略忘得一干二净,就好像考生已经预演了无数遍数学题目和答案,却被突然告知现在要考的是英语。
他不记得要做什么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雨水变成针扎在他脸上。
本能之下,他往后猛地倒退一步,尖锐地喊了一声:
“我不认识你!”
然后扭头狂奔。
几十米的路,怎么就那么长,让人跑得精疲力尽。
总算到了店门口,他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余光中梁北林仍站在原地,没追上来。程殊楠已经顾不上想对方为什么没追上来,没抓住他,没将他拖走,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像是被飓风碾过,恶心和恐惧伴随着心跳失速,要将他淹没。
用力关上门,锁死,又拿几把椅子顶住。
房间里没开灯,程殊楠做完这一切,跑到二楼小隔间里,躲在床脚和柜子中间的空隙里,瑟瑟发抖。
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想梁北林是怎么发现他没死的,一会儿又想对方怎么找到这里的,来多久了。
他心里突然有种直觉——梁北林一定不是今晚才来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想打个电话,可望着通讯录里的名字,不是客户就是工作关系上的人,没有家人,也没有能说话的朋友。柳米是没法说的,没必要让自己的痛苦和恐惧转嫁到别人身上。文乐知更不行,他们已经帮了自己太多,不能再给教授添麻烦了。
程殊楠用力捶了几下地板,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不知道自己刚刚开始的新生活为什么要被撕碎。
再来一遍吗?他活不了的。
夜深了,雨声又大了起来,噼噼啪啪打在窗户上,像一首不安分的交响曲,搅乱着人心。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程殊楠冷静了些,慢慢从空隙里站起来,机械地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狭小逼仄,但收拾得整洁干净,架子上放着小小的香薰机,淡淡的桂花香让程殊楠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
不行,程殊楠想,不能这样。
他逃出来这两年多,不是没想过哪天被发现了,被梁北林抓到了,他该怎么办?文乐知为此甚至和他串联过一些话术。
比如一脸平静地看着对方,说:“不好意思先生,我想我们不认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比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叫安可,云城本地人,没去过域市,你要是非揪着我不放,我要报警了。”
比如:“世界上相似的人多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你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