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算命的人说他太执拗,顾雨崇从未想过查出血液病真相后会怎样,他和陈山润又是怎样的发展,只是投毒案像一根鱼刺般卡在喉咙口,寝食难安。
今晚的风实在太大了,吹倒了花园里的篱笆护栏,不远处,亮起一盏灯,一个穿着修女服,戴着白头巾的女人朝花园跑来,顾雨崇闪身一躲,藏在巨型十字架后。
修女艰难地扶起泥巴墙,蹲在墙根拿锤子敲敲打打,她身上带着中草药味,淡淡的黄芪气息和红色药丸的味道很相近。
顾雨崇眉头猝然皱紧,这药在英国很罕见,人家老外生病大多吃西药,一个外国女人身上怎么可能带着这么浓的中药味,况且这些天他闻过很多遍红色药丸的气味,不可能会错。
难道陈山润就在这间教堂里,只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顾雨崇赶快调整好状态,紧盯着修女的每一步动作,瞅见她走出花园,拐了个弯朝教堂的后门走去。
顾雨崇赶忙跟上,夜色深沉,他像深夜里的一道影子,在雕塑和玫瑰花窗中来回穿梭,躲开一众保镖。
从教堂暗门进去,只见一个五层楼高的别墅,里面的保镖人均面生,肩上没有佩戴蓝角星徽章,估摸不是黑帮里的人。顾雨崇屏住呼吸,猫着腰穿过装着黄金器皿的玻璃展柜。
沿路走了半个钟头,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教堂里的内部陈设镜和老宅内部竟有分相似,顾雨崇躲起来毫不费力,能在拐角尽头或者走廊窗口找到一面等身镜藏匿行踪。
他正暗自思索着,头顶的照明灯闪烁两下,修女倏然跑没影了,一阵妖风吹来,白色窗帘轻轻晃动,“哒哒”两声脚步响,顾雨崇猛然回头,只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别来无恙啊,顾同学。”陈怀宁举着手电,朝他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保镖。
顾雨崇瞳孔猝然收紧,发出和陈山润同样的语气,“陈,陈老师?”
假死(3)
“真是好久不见啊,你比高中时瘦了不少,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陈怀宁神情自若地上前,照明灯在他身后亮起,走廊尽头出现一扇刷着白漆的门。
顾雨崇艰难吞咽一下,哑声问:“陈山润现在在哪?”
“别急着找老同学呀。”陈怀宁覆手站在玫瑰花窗前,道:“你现在派那么人盯梢我,无非就是想知道十二年前的真相,现在见到我本人,怎么不想着问问真相?”
“我真问了,你愿意回答吗?”
“当然。”
顾雨崇屏住呼吸,走近了几分,陈怀宁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味,和中药馆里的很像,自从老中医那出来之后他的失眠虽有缓和,但一闻到草药味,整个神经都在抽痛,仿佛有把无形的斧头悬挂在头顶。
“你有没有对你的亲侄子,陈山润下毒?”
“有。”
顾雨崇瞳孔骤然缩紧,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问:“为什么?”
“你妈妈改嫁后我就想对你动手,但当时找的两个打手在学校抓错了人,给陈山润下了毒。五年后的淮江县医院,你躲到楼下花坛里奄奄一息,我想再次给你下毒,但被陈山润拦住了。”
顾雨崇脑袋里有根弦“嘣”地断裂了,陈山润瞒着自己挨了这么多罪,到头来只是想拉着他回国,远离这一切的是非。
“顾雨崇,你现在精神不太好,去里屋休息一会儿吧,等休息好了我送你回国,这也算是对我侄子的补偿了。”
“陈山润在哪?”顾雨崇挣扎着上前,前两天在中药馆吃下的药,此刻在大脑里沸腾,天灵盖都快掀开般的疼。
陈怀宁把怀里的香囊掏出来,草药味充盈整个走廊,顾雨崇费力地睁开眼,远远地听到一声叹息:“他在国内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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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淮江县。
陈山润从熟悉的县医院醒来,窗边的塑料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有一瞬的恍惚,又很快清醒下来,喃喃道:“顾雨崇?”
顾雨崇微微颔首,就当打过招呼了。
他比在伦敦时还要瘦,黑眼圈很重,仿佛有很多天没睡觉了,陈山润抻着床单坐起身,“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一句废话,但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雨崇点头,“伦敦黑帮的事告一段落了,陈怀宁夺权成功,白拾和魏雪生逃到柏林,君越姐在帮她们联系对接人,何繁还待在老位置,他需要找新的合伙人帮他竞升。”
“辛苦了。”陈山润低下头,搓着手,问:“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十二年来我的目标和愿望都和你有关,但……”顾雨崇喉咙一哽,想到陈山润的血液病因自己而起,找了这么多年的凶手而最大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他有点慌神,恐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又不想就这么放手,如果现在放手,那这十二年算什么?
陈山润显然想开了,见他沉默,道:“顾雨崇,这十二年谢谢你,但我们早就不是十七岁的年纪,你带着你的执着走一辈子吗?”
顾雨崇脸色苍白,心里的那份感情同样苍白,轻声道:“你真的就想和我算了吗?”
陈山润叹了口气,校园心动是刹那间的事,但毕业后的日子是一分一秒地过着,这个道他们谁都懂,不知道他还在坚持什么。
“我们没有实质的感情不是吗?你能对一个躺病床上半死不活的骨架子有什么感情?”
“我……”
顾雨崇许久不说话,陈山润心底最后一丝眷念烟消云散。他掀开被子,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道:“想好了再见面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