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等他出手,便有一只羽箭从瑶光殿外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了孟颜渊的心口。
老者颓然倒地。
瑶光殿门口,段弦丝手里握着一只空了的弓,然後颇为嫌弃地甩了甩手,「啧,你们大盛的朝堂真乱。」
……等到震惊过後再回头去看,却只见孟颜渊倒在那一堆书信罪纸之中,胸口的血迹从朝服中洇出来,逐渐将那一抔宣纸染红,人已然是气绝了。
宋澜盯着孟颜渊的尸体看了会儿,然後蹙了蹙眉,十分不领情地说:「朕又不是制不住他。」
段弦丝扭头就走,合着就是来看热闹的。
杭越从人群中出来,探了探孟颜渊的脉搏,然後跪地道:「孟党已然伏法,臣贺陛下肃清朝堂之喜。」
紧接着又有一波官员跪地,口中齐呼「陛下万岁。」
大多是朝堂上的新人,却也已经占了文武百官的多半,他们真心实意地服了宋澜。
这座朝堂覆盖多年风雪,曾被蛀虫凿穿了屋梁,曾骄奢淫逸藏污纳垢,但终究还是等来了风雪散尽丶熠熠生辉的那一天。
——
朝堂肃清以後,民生庶务也都跟着安定下来,整个大盛都朝着安居乐业这四个字发展,百姓的日子渐渐悠闲起来。
除了街头的说书先生偶尔讲一讲当朝帝王和太子少傅梅景怀的事,已经很少有百姓会去主动的探听什麽。
一来是皇族的事情知道的多了容易掉脑袋,二来是也实在没什麽必要。
因为梅砚果真如他所说,没有继续在朝为官。
他体内血蛊虽除,但毕竟遭了足足一年的罪,又在水牢里待了两天,身子难免虚弱,宋澜便没有执意复梅砚的官职,就连太医也建议他在府上静养。
但梅砚却十分郑重其事地与宋澜围炉夜话到天亮,说的只有一件事。
「青冥,我想去钱塘。」
原本以为宋澜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不让他走,谁知宋澜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後便点了点头,「钱塘清静,的确适合少傅休养。」
梅砚愣了愣,心里在想早知道就不准备那麽多劝他的话了,到头来一句也没用上。
第118章终章
梅砚带着东明一走,就是两年没有回来。
期间梅毓带着妻儿回去探望过两位外祖,沈蔚也在回乡省亲时顺路去钱塘见过梅砚,就连宋南曛都嚷着去江南游玩了一回。
偏偏宋澜一趟也没去过,他只是把自己埋首於朝政之中,宵衣旰食,朝乾夕惕,将整个大盛治理得井井有条,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无一人不说一个好字。
若非知道宋澜与梅砚的书信来往不断,梅毓都要开始怀疑他和梅砚是不是已经散夥了。
说巧也巧,梅毓只是刚生出这样的念头,第二天散朝时就被宋澜留下了。
梅毓此时已升任左相,是满朝文武百官之首,宋澜与他私下里见面时却还是会言笑晏晏地唤一句「兄长」。
宋澜开口说的便是有关梅砚的事,「少傅昨日刚来的信,说是身体已经大好,想要在钱塘开一间书塾,孩子们多,到时候会很热闹。」
梅毓思索道:「那是不错,如今民间安居乐业,书塾是应该多办一些。」
他却不知宋澜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年轻的帝王十分感慨,言语间有一种走过半生的老成语气。
「朕当初座上这个皇位的时候,大盛还是一派衰颓奢逸之像,如今都好了,眼下是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他顿了顿,看向梅毓,「治理太平盛世用不上朕的雷霆手段。」
梅毓一愣,在想自己是不是没听懂宋澜的意思。
宋澜的下一句话就已经跟了过来:「兄长,朕该让位了。」
他尽心竭力地治理好先帝留给他的这片河山,等到天下昌平的时候,他才可以挥挥袖子说走就走,两年来他殚精竭虑,为的就是这一天。
他说:「朕想少傅想得夙兴夜寐,一天也不能再等。」
宋澜果真让了位。
他没有在那帮朝臣的口诛笔伐中沦为渣滓,而是在梅砚的悉心教导下活成了一代明君。
他做了六年的帝王,而後毫不犹豫地脱了龙袍,除了冠冕,走下那坐惯了的龙椅,走出那困囿了他半生的皇城。
拍拍屁股,走了,很乾脆。
留下的却并不是一团乱麻丶乌烟瘴气的朝堂,而是太平清明丶河清海晏的盛世。
至於谁能够坐享这片江山?
年近六十的怀王如临大敌地摆了摆手:「好侄儿,你就饶了为叔吧。」
宁死不当皇帝的宋南曛抱着被自己摔碎了一角的国玺,坐在瑶光殿里哭出了山崩地裂的气势,「皇兄你真的不能和梅少傅生个孩子吗?」
宋澜无法,翻遍宗族子嗣无果後,登上了梅毓的府邸。
梅毓:「陛下,真不行。」
宋澜抱起自己那个尚且不足四岁的外甥,「乖,舅舅传你个皇帝当好不好?以後不能说我,要说朕,称一声来听听。」
梅祈年早慧,白了宋澜一眼,然後仰头对梅毓说:「父亲,那我得跟我娘姓了。」
——
朝中的事情定得很仓促,但也足够顺利,宋澜快马加鞭赶到钱塘的时候,是一个扬花落尽的盛春,江南的景致好得一塌糊涂。
宋澜穿得光鲜亮丽,红袍白马下江南,即便摘去了帝王的那顶十二冕旒,依旧可见满身贵气,是俊朗非凡的旧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