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夫人两字,宿傩暴虐心思微微冷静。
月姬感兴趣他身上的冰,她让宿傩松开禁锢,上前碰了碰里梅身上的寒冰:“你的冰是术式吗?”
听到月姬问这话,宿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才升起的好感瞬间消弭,他横看竖看这人不顺眼,但一想以月姬的身体不能经常泡冷水,干脆过了夏再把他赶走。
几句话里梅辨出两人中主导的是这位夫人,他垂头应声:“是我的术式。”
里梅到底还是跟着回到了山中小院,入眼田中绿菜,竹制的晾衣架三三两两晒满了衣服被褥,一片悠然自在之景。
乘凉后月姬果然精神几分,趁着宿傩在厨房炒菜,里梅带伤同他帮忙,她忙前忙后整理出客房供里梅居住,想想里梅的伤,又取出一箱子伤药草药。
她不懂这些,想着一会交给宿傩。
晚饭里梅一人端碗在门外吃饭,喊他进来直摇头,月姬不作他想,拿着箱子搬给宿傩。
“给他看看身上的伤吧。”宿傩没回话,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月姬心底叹气,跪坐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耐心安慰,“犯得着和人怄气?咱们几年的情分,你不信自己,也不信我?”
他掠一眼月姬,沉声回话:“我没怄气。”
月信他才怪,他脸黑的都能当醋喝了:“这不他受了伤,又恰巧能制冰?山里野兽多,留他一人在山里乱晃,不知能不能活到天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小菩萨。”
“我看你倒像个菩萨。”宿傩回嘴。
月姬笑着点点他的额头,收回手要起身,后腰却被大掌拥揽向前一推。宿傩将脸埋在月姬柔软腹部,紧紧抱住她,这是默认自己在生气了,月姬手拢住他的后颈拿指腹轻柔摩挲滚烫皮肤。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余留满室呼吸清浅。
满箱草药被宿傩粗暴扔给里梅,对着外人,他语气不耐:“自己想办法活着。”
大人自有傲慢的本事,里梅恭敬收下。宿傩挑不出毛病,只能黑着脸离开。
自从里梅来了之后,宿傩与月姬过的愈发清闲。
里梅手脚麻利,眼神灵敏,哪里有活哪有他人。勤劳到让宿傩压根挑不出毛病,他心里想赶这家伙走想了许久,逮到点小错便要唠叨半天。
用过草药,里梅又自己寻了法子接上断臂,骨肉生长好说歹说也要百天。月怕他累着胳膊,劝过他多次,全被笑着四两拨千斤挡回。
他这样辛勤,得了好处的月自然不好意思,其它事情她也帮不上忙,只是见他一身破旧袈裟,给宿傩缝制新衣时也捎带给他做了件。
捧着新衣,里梅脸颊逐渐蔓延红晕。
留在宿傩大人身边,起初他是存了私心的。他逃惯了,想要得到强大之人的庇护,想要有个安身立足之地。
成为诅咒师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善良这种情感早在他年幼无力反抗之时就已利落舍去,在这乱世不强大命都没了,还要他妄论善良吗?
竹林初遇,里梅能够感到宿傩大人毫不压制的磅礴杀意,彼此间实力悬殊巨大,哪怕是无伤顶峰期的里梅也自知无法战胜,他甚至想过胁持月姬为自己谋条活路。
当她一步步朝他走进,无人知晓他攥紧了手中冰刃。她脸上笑意清浅,微凉的指掠过他肩胛处的冰,真奇怪,明明感官知觉都在因疼痛消散,他却依旧察觉到她的手很冷。
那之后里梅彷佛被蛊惑一般,摇摇晃晃跟着月姬离开,他窥探的视线太显眼,冷面郎君投来警告视线,他迷惘阖眼,一开始便知晓这是水中月镜中花。
饥荒战争将世人逼得麻木,透过世人之眼瞧见一片浑浊,谁都不想死,‘天’万般逼迫,乱活也是活。
月姬不像乱世之人,她的眼眸盛满春色,是经历过暗夜仍旧澄亮日轮。
回房间的路上里梅碰到站在屋檐下出神的宿傩,从他脚踩上木板发出声响那刻对方的视线就追落到他怀里抱着的衣服,里梅清晰看到宿傩眸色暗下,没有犹豫,他当即尊敬俯身跪下。
宿傩没有苛责他,里梅只听耳边闷哼碎笑,极具压迫感咒力的影子将他完全笼罩,心脏怦怦跳动,深色衣角在他眼底错身离开。
“收着吧,夫人给你的。”
里梅暗自松气,内心又猛然翻涌茫然,这仍是一句警告,然而不痛不痒,代表他毫无威胁。
夏日酷暑闷热,房屋四周用冰围上消减不少暑气,月姬是后来才知道,里梅不大识字。他有心认字,加上日夜操劳月姬实在汗颜,万分痛快应下。
千年前的古字繁琐,月姬实在认不出便问宿傩,教了大半月,不知怎的变成宿傩为他们二人一同授课。
过分用功的结果就是宅子里的纸笔消耗的格外快,月姬安抚过宿傩,独自带了里梅下山。
“胳膊最近还疼吗?”拨开挡在眼前的绿枝,月姬拎起裙摆小心迈下石阶,抓药治病她不在行,只是每日随宿傩外出打猎时多猎了些山禽炖煮给他滋补身体,“我见你这几日劈柴总会时不时停下来歇手,用不着做到这份上,养病要紧。”
里梅张唇,千言万语堵塞喉间。常言说知恩图报,他得了宿傩大人庇护,又受了月姬善意,怎好意思覥着脸游手好闲。
“是我的自个心过不去,夫人,每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什么。”
知他愧疚,再推脱怕他多想,月姬换了个话题:“不要叫我夫人,称呼我月就好。”
倘若真的叫了,宿傩大人绝对会手撕了他,里梅和宿傩深知‘夫人’这个称呼并非指代字面意义,它暗示某种隐秘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