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走得急,再加上盛夏本来就热,饭菜热乎着,凌一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碗里的,三姐夫还在唉声叹气。
夏风也不能久待,家里就一个小孩,她和凌一至少有一个得回去。
夏风脚不舒服,凌一肯定让她先回去,自己再守一会儿三姐。
夏风点头同意,也不和凌一客气,她本来和三姐一家的关系就浅淡,和凌一也只是合租的关系,能平日里帮衬一二算不错了。
哪怕是在盛夏,八九点天也黑了,凌一跟三姐夫打了声招呼,就去送夏风回去。
从卫生所往排排楼走的路不长,但是因为茶水镇经济不咋地,没什麽夜生活,八九点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门,这一路回去,连路灯都没有,乌漆嘛黑。
夏风是很怕黑的,她不仅怕黑,还怕鬼。在她读书那会儿,经常传看一些杂志,上面有伦理道德故事,也有恐怖且无逻辑的鬼故事。
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那鬼也是人死後变的,活人尚且有好人坏人,那鬼不也应该有好鬼坏鬼吗?好鬼或许不会伤害无辜的人,那坏鬼呢?
反正,哪怕这辈子活得还算敞亮,夏风也依旧怕鬼。
至於凌一,她压根不认为有鬼存在。夏风是该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她的思维皆以本世界为基础。可凌一是修复局的系统,她知道这宇宙中还存在着万千世界。
其中当然不乏存在牛鬼蛇神的世界,但很显然,夏风所在的世界不是。
就算是,凌一也不怕。
但是某人跟她一起走着,挽着她的那只手抓得越来越紧。
在疼痛感上来的同时,凌一终於出声提醒:「夏风。」
夏风吓得肩膀一跳:「哎?」
凌一扭头看她,认真地说:「你应该知道的吧?这世上没有鬼。」
夏风点点头:「我知道啊。」
夏风好歹是大学毕业,接受的是正儿八经的科学教育,凡事要讲究科学,没看她们一路走过来,走进排排楼所在的小街,墙上还有「讲科学丶破迷信」的喷漆吗?
夏风嘴硬道:「可我又不只是怕鬼,我是怕黑,谁知道黑暗里藏着什麽,有变态杀人狂怎麽办?」
这麽个平静又贫瘠的小镇上,会有变态杀人狂?
凌一不戳破对方,而是在终於抵达排排楼时,拍了两下手,楼梯间的灯就亮了。
有了光,夏风就好受很多,她这才松了口气,也才发现。原来一路走来,她不仅是抓凌一的胳膊越抓越紧,还不知不觉地把头靠在了凌一的肩膀上。
两人身形差不多,头靠在一方肩膀上,另一方的脖子应该会有点不舒服,可一路上,夏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有光了,夏风赶紧挺直腰板,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谁知,凌一压根没在意这一点,夏风偷偷扭头去瞧凌一的表情,只看得见对方一如既往冷淡的侧脸。
夏风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回想了刚才她靠在凌一肩膀时的感受,好像还挺……有安全感的。
送夏风回家,凌一拿上了毛巾脸盆等洗漱用品,如果三姐今晚还生不下来,估计两口子都要在卫生所住,临时去买,连小卖部都关门了,没地儿买。
回来时凌一没什麽感觉,现在一个人走到楼梯间,灯在她下楼的脚步声之後亮起,她突然回头看了眼家门。
排排楼的走廊没有灯光,公厕灯也坏了没人修,凌一突然想到,从家到卫生所总共也就两三分钟脚程,回来时天当然是黑的,可去时,也不见得亮到哪里去。
也就是说,夏风送饭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她是一个人走过这一段没有光,也没有人的路。
凌一看着这一排房子,零零散散有些昏黄的光亮从各家窗户中露出来,独属於她家的光也在其中。
所以,夏老师给她送饭,也是卯足了勇气来的吧?
等凌一回到卫生所,三姐夫人不在走廊,她听见里面传来三姐两口子的说话声,还有医生护士走来走去的动静。
三姐正好被推出来,将要被送去病房。看样子,是在凌一走的当口,正好结束了生产。
凌一走上前,问:「怎麽样?」
三姐面无血色,满头大汗,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除此之外还没来得及换的裤子和衣摆也有着明显的血迹。
三姐实在没力气说话,只是朝凌一摇了摇头,三姐夫在一旁也跟着脸色发白,好像他也生了一样,声音颤抖:「你姐没事,母女平安。」
这八个字,让凌一第一次感觉到了,什麽叫吊在心口的巨石终於放下。
转到病房的三姐,终於有力气喝点水吃点东西,饭菜还是三姐夫刚才没吃完的,温热着,用力生孩子生了十个小时,人像被扒掉一层皮一样。
三姐夫一边忙前忙後给喂水喂饭,一边挨护士的骂,说产妇不能吃这麽重口的饭菜。不过眼下这个点了,也没别的可以吃。
三姐有力气说话後,闹着要看孩子,护士只好给她又抱过来。
凌一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看了眼三姐的女儿,脸皱巴巴的,还沾着不知名的液体,凌一没忍住,吐槽道:「有点像猴子。」
三姐用尽力气瞪她一眼:「你放屁!你小时候能好到哪儿去,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跟猴子一样,而且十岁前你都黑不溜秋的,还是只小黑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