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人不会是唐薏。”
“吕先生,我敬你是文人,看在你我二人颇有渊源我才忍到今日,若事情真闹僵了,怕不好看。”
在唐薏印象里,江观云从未如此冷脸待人,亦从未如此咄咄逼人,面容一改往日温和,峭直凛冽。
似他,又不像他。
尤其是那句‘他的人’一如一道清甜溪流缓缓流过,沁润心田,摇动一阵麦浪。
唐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
自小兄长和娘亲都护着她,后来上京,长姐和姐夫也处处护着她,可他们的守护,和江观云所给的虽神似却又不相同。
文人说话自不像是乡里泼妇骂街,话中有话,吕卓迎如何听不出江观云的要挟,还有自己方才给江观云递出去的那个选择,他连接也没接。
道士一事他虽有耳闻,却不曾参与其中,可若说片叶不沾又不是,毕竟关于唐薏谣言他也出了大力。
他还有所顾忌,今日虽有备而来,却也不能凭白为旁人担了罪责。
碰了一鼻子灰,想讨的说法没讨到,甚至连一句道歉也没有,更别提旁的,吕卓迎自知讨不到便宜,对这二人嗤之以鼻,讽刺道:“早就听闻江小公爷护短,竟没想到已然是这种田地。传言小公爷被妖孽迷惑,看来也未必失真,若因贪恋美貌而抛却故人,只怕会误了大好前程。”
“今日叨扰,吕某告辞!”
他的脸色比去青云楼那天还难看,怒而一甩广袖,大步离堂。
待人走了,江观云的面色才有所缓和,目光只触到那些吕卓迎未带走的书信和花笺,还有那张狗扒似的‘我是你爹’。
硬咬了后槽牙强忍住心底发散出的笑意,探手招来长侍,“将这些东西都收好,送回我的书房去,往后是怕留着还有用处。”
唐薏这才抬眼,没外人时,她终与江观云主动说了一句话:“留这干嘛?”
一本正经的自椅上站起,也不答,只道:“这几日别出门,怕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
“我出了门他就会把我抓到官府去吗?”一想到方才二人几乎剑拔弩张的模样,唐薏后知后觉,对他有些不过意,“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她不怕事,只怕给他添乱。
对面的人抿嘴笑起,又是那几乎能溺死人的目光,偏怜惯纵,“你没吃亏就好。”
什么忌讳
江观云不在乎唐薏给他惹多大的麻烦,因为他自信都能替她摆平,只要她能出了心里的这口恶气便好,无论以什么方式。
他的好意唐薏如何不知,不敢轻易对上他渊澈的眸子,唐薏小声问道:“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平日里他面色莹白苍冷,这会儿细看脸颊有微微的潮红之色,不算自然。
今晨起的确身上有些发热,脚底也隐隐有些虚浮之意,他只当是暑热,并未在意,方才与吕某人对上两句,激动消去,有些发冷。
“没什么。”轻浅笑笑,“还有天我便能回朝了,这些日子会有些忙。”
话落,喉头哽住,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当同她说这些的。
毕竟他忙与不忙在唐薏看来皆不重要,她应是不需要自己陪伴的。
“我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替你的好友吴相宜看铺子,如何了?可找到满意的了?”
本这些话他不该过问,可却由心而起,忍不住想要与她多讲几句。
唐薏点头:“已经盘下来了,原本是香料铺子,虽不大却干净,里面的设物也不旧,进去直接就能用不必改动。”
“位置就在吉祥坊不远的宁安街。”
“嗯,位置不错,你眼光也不错。”在江观云眼中,如今唐薏无论做什么都有可取之处。
每每得到他的赞扬,唐薏心里都似吃了蜜糖一样,“我和相宜姐约好了今日将房契给她,我回趟吉祥坊。”
乍又想起方才他让最近少出门的提点,忙追了句,“去去就回。”
“好。”他温声应下,转而提步绕过堂上屏风,朝后园行去。
日光正盛,照在他的头顶却有几分眩晕之意,路过筠松居,脚步顿住,迈入垂花门后绕过雕荷的影壁来到房前。
这时节早不是迎春开放时,门前那两株,让人觉着尤其碍眼。
“去找花匠要柄铲子来。”长身静立迎春前,手扶枝杈,自醒来诸事加身,倒险些将这些东西忘了。
彼时他躺在榻上开不了口,这才能由着姚嘉念在唐薏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为她新手所植,什么处处偏爱
这些字眼,用在旁人身上酸的倒人胃口。
不多时,长侍取来两柄铲子,江观云捥起袖口接过其中一把,身子弯下,朝迎春根部狠狠铲去。
“小公爷,这种脏活儿还是由小人来做吧,仔细您的衣裳。”
他抬手止了要插手的长侍,而后又是一铲子下去,那棵迎春不成样子,土地还算松软,他铲铲使力,料是那棵迎春再根深蒂固也被他连根爬起。
最后门口所植迎春不在,只剩下两个深坑。
将铲子一丢,江观云直起身,拍拍手上的浮灰,“将这两棵拿出去丢了,往后府中不许再植。”
“是。”长侍应下,弯身扯起残枝败叶,离了筠松居。
唐薏谨记江观云的话,未在外面过多逗留,只将该给的东西都送给吴相宜之后,麻利归府。
一回来便一眼觉出不对劲来,门前阶下光秃秃的,似少了什么东西,眼缺却一时瞧不出来。
还是樱桃提醒,“门前的迎春被谁给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