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好歹我还有地方去,等到京中流言散了我再回来便是。”近几日姚嘉念心神不宁,连妆也未上,整个人失了华彩。
婢女理好最后一个包袱,招了人来将房里的东西都抬出去,姚府的马车停在西门外,选了最不起眼的两辆,姚嘉念由婢女搀扶,自西门出,阳伞遮面,匆匆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为了不惹人注目,也不过仅有四位小厮随行,皆跟着运送行李的马车。
一应就绪,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姚府西门,一个人影自胡同里现了半身。
斗笠之下一双眼目沉沉,紧紧盯住马车所行方向,待不久后,此人再次将斗笠压低跟了上去。
不比京中酷暑,棠州阴雨连天多日。
这一场雨浇得透彻,压下不少暑气,只是唐薏小腿处的伤口正值痊愈的当口,皮下的肉芽一遇连阴天便痒得难受,她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抓,每每江观云见了便固住她的手,白日还好,一到了夜里便难控制,好在江观云眠浅,也能逮她几回。
转眼,江观云到棠州已近一个月,经过一段时日的苦心连战,棠州转运使司的一堆烂帐也有了眉目,条理乍见,只要安排下去其余的便不必他亲自动手。
不日便可回京。
一应规整,再无初来时的焦虑和压力,整个人都焕然新生一回,无论如何,他都觉着来棠州一回,值的很。
今日有外出之务,回来时雨尚未停,他撑着伞回到府司衙门,正见堂室敞开的轩窗处是唐薏的身影。
无聊闲时她常来前衙也不是新鲜事,江观云以为唐薏今日又来等他,面带笑意大步入了堂室,却正见她站于桌案边低头认真瞧看什么,连他入了门都没发觉。
身侧紧挨的是个小白脸——不久前才调来的副司使,周南逸。
面露不悦,江观云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那二人这才齐齐回头,自他的角度看来,竟颇有几分默契。
多心
“这时辰你怎么过来了?”若搁平常,唐薏时而会在闲时跑在这里等他,他从不这样问。但今日不同。
“周大人在教我画画呢。”唐薏欢天喜地自桌案上抽出方才周南逸临时在她眼前描摹的那副展到江观云面前,忽又觉出不妥,“是我求着他画的,他也仅帮我添了两笔,没耽误他多少时辰。”
言外之意,不是周南逸务公徇私,而是她自己拉人下水。
周南逸自椅上站起身来,微微颔首,面带笑意站在一侧。
“你看,我画的兰花好不好看?”忍不住献宝似的走到江观云一侧,将手里的画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周大人给我添了两笔,更传神了。”
前不久唐薏在库房里寻到一本画册,便着了魔似的想要学画,不过胡乱临摹了几副,竟颇有天赋,比练字要有灵气的多。
闲时在这等候江观云,便浅画几笔,恰好被周南逸看到,周南逸精通丹青文墨,便又忍不住指点几下。
这不是第一回见,近来唐薏来前衙频繁,每每他自外归来,都是两个人凑到一处。
眼底兰花夺目,但这是唐薏与他两个人的笔迹叠在一块的,总让人觉得不美。
忍着心底的不适却也只能赞道:“好看,进步许多。”
若是细瞧,便不难瞧出江观云的笑很不自然。
下值后两个人回了后衙,江观云脸色明显不好,可唐薏却并未着心留意。
唐薏手里攥着那张周南逸改过的画,铺于桌案上,取来纸笔丹青又准备临摹一幅。
这些江观云都一一看在眼里,他慢步过去,于桌角放上一杯茶,“天色晚了,别画了,伤眼睛。”
正在兴头的人才顾不得那么多,“可是我就想画,周大人的画技真的传神,人家学了多年,当真是不一样。”
不过一句随口夸赞的闲话,却总让江观云心中犯起别扭,轻呷一口茶,看似漫不经心问道:“周大人才来不足半个月,你倒与他混得很熟。”
“我若想混,和谁都能混熟。”她抬起眼,很认真地同他道,“我只觉着周大人面善,应当是个好相处的人,性子也温和,我喜欢同这样的人在一块。”
“而且周大人也耐心,我每欠找他,他都不会推脱。”说着说着唐薏便笑了。
“再过不久就得回京城了,你知道吧。”难掩眸中黯然,他恨不得马上处理完手头的事回京城去,自然,周南逸是回不得京的。
听他夸赞旁的男子,让江观云很是吃味,若没记错,印象中她从未这般夸赞过旁人,包括自己。
“等回京,我稍闲适些,也能教你。”
“算了,你那么忙,我哪敢劳动你。”唐薏清楚,江观云不是闲人,在棠州如此,回了京城亦会如此。
“你怎么突然想到练画了?”他不免好奇,从前倒没听说她有什么钟爱,本来以为不过是几天热度,竟不想这一坚持便没放下。
眸珠于眼皮子底下轻转几下,唐薏显然没说实话,“只是喜欢,没旁的。”
天暮全暗之时,棠州城又下起雨来,唐薏洗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的潮闷尽数洗去,江观云正坐在榻边看书。
唐薏走到近前,很自然的坐到他身边,手臂揽上他的肩膀,似霜打了的茄子。
“怎么了?”将书暂放一旁,轻轻将人拥住。
“我肚子疼。”她低低讲了一句。
江观云会错了意,“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唐薏摇头,“是那个来了。”
“哪个?”从前未同女子生活过,有些事他不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