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进帐後最响亮的声音清楚地说出了这句话,他让整个毡帐之中的人都听了个明白。
苏日娜面色极为难看,几乎是黑沉沉的,她的手往边上移了移,手指触碰到了那把小小的割肉匕首,苏日娜手指紧握着刀柄,用力到手腕颤抖。
怜枝半垂着眼皮,目光快速地在她手上瞟了眼,话说出口後,他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大胆,这几乎是公然顶撞了。
沈怜枝的心脏砰砰跳,後背浸出冷汗。
萨仁看看他,再看看在爆发边缘的苏日娜,这才发觉事态之严峻,她乾笑两声,打了圆场:「阏氏……阏氏真爱说笑。」
苏日娜还抓着那柄小刀,她微微昂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後「砰」的一声将匕首尖端插在木案上,匕首尾端不断的震颤着,最後「蹭」地一下朝怜枝的方向弹来———
「阏氏,小心!」小安子瞳仁倏然一缩,忙抓着怜枝的肩膀往後一避,匕首擦着怜枝飞到了毡帐边上,那锐利的刀刃甚至削走了怜枝的一缕发。
「……嗬…」怜枝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朝边上看去,苏日娜已站起身,她看着脸色惨白的沈怜枝,露出了与她亲弟弟斯钦巴日如出一辙的残忍笑容,「大王说阏氏胆小怕事。」
「我看不像。」
她留下这句话,便拂袖离开了。
沈怜枝心有馀悸地抓着袖口,脑海中竟是那柄飞来的匕首,是什麽时候被小安子搀扶回了王帐的都不知道。
怜枝蜷缩在兽皮毯上,织制床帘被拉得紧紧的,沈怜枝捂着耳朵,浑身上下都在打着哆嗦,哪怕贴在暖融融的毡帐边缘,还是手脚冰凉。
也就在这时,被拉拢的床帘忽然被人大力扯开了,没了帘子的遮盖,冷气不断地涌进来,怜枝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一具被冻住的死尸——
直到一只火热的手粗鲁地将他翻了过来。
「啊……」怜枝被迫转过身,眼中骤然浮现出一张多日不见的俊美脸庞,斯钦巴日像一座山一样虚压在沈怜枝身上,投射下来的黑影让怜枝胆寒。
斯钦巴日绷着下颌,抬手掐住怜枝两侧柔软的脸颊,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怜枝的眼睛,身体不断地往下压,几乎要与怜枝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叫什麽叫。」斯钦巴图的声音冷的像冰,「沈怜枝,几天不见……」
「你胆子大了不少啊。」
第16章登徒子
说起来,斯钦巴日这些天倒是过得很不痛快。
这少年单于自小众星捧月,从小到大,除了已逝世的老单于,无人敢真的忤逆他,无人敢驳斥他。
寻常人见了他,要麽绕着道走,要麽卑躬屈膝,总之无人敢下他面子,若是时运不济惹得斯钦巴日发了飙,那就是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没人有那个熊胆惹斯钦巴日发飙,除了沈怜枝——这有时候斯钦巴日还真是弄不明白了,那个沈怜枝跟个孬种似的,怎麽就有这麽大的本事总弄得他火冒三丈的。
占有沈怜枝的那一天,斯钦巴日心满意足,多日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浊欲之气一扫而空,自己尽兴了,揽着早晕过去的阏氏倒头就睡。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地醒来,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怀中的人如此可怜地蜷缩着,小脸上净是乾涸的泪痕。
那时候,斯钦巴日内心中罕见地生出了一点怜惜与愧疚。
斯钦巴日低下头,修长的,带着茧与伤疤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沈怜枝散落在耳侧的碎发,望向他的目光隐隐带了几分柔情。
一种陌生而激荡的感情盈满他的胸腔,他想,这就是他的阏氏了。
斯钦巴日有些冲动地想去做什麽,想要讨好一下他的阏氏。
且说斯钦巴日这个人,真是比草原上日晒雨淋的臭石头还要强硬——他这辈子就没有跟什麽人低头过,如今,他竟然为了沈怜枝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罕见了。
斯钦巴日是真的由衷地觉得,自己对沈怜枝,够好了。
他一箭射中了雪狐的眼睛,与旭日干一起将雪狐的皮给剥了下来,暖融融的狐皮搭在斯钦巴日的肩头,使他的心也变得热腾腾的。
斯钦巴日无可遏制的想像着沈怜枝收到这张狐皮的模样,一定是欢欣若狂——结果甫一走进王帐,便听得里头一阵喧嚣。
他那个胆小如鼠的阏氏竟有那个胆子闹死闹活。
斯钦巴日心中不为人知的期待与欢欣转眼间便不见,他勃然变色,把狐皮往旭日干怀里一扔便跨步来找怜枝对峙。
他是真想叫沈怜枝长点记性,只是看怜枝那哭起来的可怜样,又怎麽也狠不下心来,发完一通脾气後,竟然还很歉疚——所以提前让旭日干将那狐皮捧来了。
在斯钦巴日看来,那张狐皮代表着他同阏氏「求和」的心意,只是他都已经做到这份儿上了,这沈怜枝竟然还如此不知好歹地不领情,把他如此珍贵的心意搪塞在一边。
他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须臾间又烧起来了,斯钦巴日还没被人这麽不给脸面过,沈怜枝不稀罕他的心意,他还不稀罕给!
斯钦巴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去了别帐睡了两天,孤枕难眠,心里总像堵着快石头。
这少年单于才十七岁,血气方刚的,食髓知味,说句实话,他是真想回王帐,只是一想到沈怜枝竟敢如此不识相,整个人就如同被泼了冰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