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街坊们,头一个来庆贺她的是金梁桥上卖香饮子的梅三娘与米小娘子。
沈渺笑着接过她两大瓮蜜枣甜汤与紫苏饮的贺礼,还有米小娘子送来两幅喜鹊登枝、春花报喜的木雕画,高兴地拉着她们俩的手往里头进。
“你们带什么礼呀,不必客气的。”沈渺心里喜滋滋的,对她们俩拍着胸脯道,“日后你们俩常来吃汤饼,我给你们都算半价儿。”
“好小气的人!还以为你会说不收我银钱呢!”梅三娘夸张地叫唤起来。
沈渺望着她俩,很有些羞涩道:“为了开这铺子,我又变得精穷。等我挣了钱,再请你们吃三天三夜的汤饼,不收银钱,绝没有二话!”
梅三娘朝天翻了翻眼睛:“你当我与小米是牛么?生了三个肚儿不成?好狠的心,怕不是谋算了要撑死我去,好叫你省些汤饼钱。”
“可冤死我了!你再说,我可要去开封府鸣冤了!”
两人斗嘴,米小娘子便在旁捂嘴笑。
闹完了,梅三娘才认真地四顾,越看越心里吃惊:“你这铺子倒是拾掇得别有一番新意。”她逛了一圈,看什么都新鲜,尤其对沈渺那柜台边上带锁扣的酒水柜子赞不绝口,说日后她攒了银钱赁一间茶馆儿,也要做这样的柜子,专放些昂贵的茶汤和茶器,又好看,又引得人想买。
之后,又关心道,“日后开了铺子,你那一手做炊饼与烤馒头的手艺难不成不做了么?那岂不是可惜?”
沈渺指了指后院停放的小摊车,笑道:“日后这小车底下放炉子,上头放蒸屉,我便搁在店门口,我还特意打了一张高高的竹凳,这样便能让湘姐儿守着这小摊儿。”
她已经想好了,晚上把包子和馒头做好,一早开店的时候顺手再蒸上,这样早点能卖点包子馒头,午食与晚食便卖各种面,两不耽误,这小摊车也不至于浪费了。
另外……沈渺给二人倒了茶水,又对梅三娘低声问道:“天气渐渐热了,铺子里没有香饮子不成,但我一个人经营这铺子,又要做馒头、炊饼又要做汤饼,实在怕忙不过来。我有个主意,不如我与你定些爽口解暑的茶汤,你每日早早送来,我好省些功夫,你也多一大进项。只是有一条,你不许按外头的价卖给我,得给我个能挣钱的价,还得真材实料、做得干净,你看成不成?若是你不愿意,我便去问问旁的茶汤铺子。”
梅三娘胖乎乎的脸上涌上喜气:“这是当然!我这便回去与我家男人商议,你只管放心,我胖嫂香饮子也是金梁桥出了名儿的,绝不会自砸招牌!”
还是沈娘子心细,米小娘子也喝着茶点头道:“是了,吃汤饼总容易冒汗,夏日炎炎,若是无香饮子佐餐,的确会觉着食欲不振。”
两人坐了会子,见总有人来道贺,怕多有打扰,便结伴要走了。
自打沈渺说了要卖香饮子的话,梅三娘早已心痒痒想往家去,生怕与沈渺的大生意跑了。见这阵仗,忙拉着米小娘子回去了。
谢家的方厨子跟沈渺学了好几日的蛋黄酥和曲奇饼,早已将沈渺看做了半个师父,今儿梅三娘她们刚走,他便背了半只刚宰的羊过来贺她,一路血淋淋地招摇过市,突然出现时,吓得她差点被台阶绊倒。
不少金梁桥上常光顾她生意的食客也来了,常光顾她饼摊的大汉给她送了一匹葛布不说,还干脆坐下了要吃汤饼,直到这时,沈渺才知晓此黑不溜秋的汉子姓白。
还有个特别光洁的名儿:白雪山。
沈渺进了灶房擀面条,她听见大汉这自我介绍,不由隔着柜台窗口又瞄了瞄黑大汉那比顾屠苏还要黝黑、出演包拯都无需化妆的脸,默默在心里咀嚼了一下他的名字。
好好听的名儿,好黑的汉子呐!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离柜台最近的凳子上,被沈渺看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侧过身子来和沈渺攀谈说话:“沈娘子唤俺白老三也成。别看俺生得老,俺今年才二十五呢!”
二十五??
沈渺瞪大了眼,她实在不敢说她之前以为他起码四十……
白老三似乎看出来了,委屈道:“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俺从小就长这样,小时候长得老,长大了还是这样老,俺媳妇说了,俺这模样,一准是投胎的时候脸着地了。”
沈渺低头忍笑,憋得这揉面的手都在抖。
不能嘲笑客户,憋住!
沈渺头一日试营业,只准备了两种面,一种是老北京炸酱面,炸酱是提前熬好的,她做了一小缸,做好后便用油纸密封,储存在灶房凉爽的地窖里,每日舀出来一盆用,可以存储好几日。
她是想着今儿刚开业肯定人多事忙,这炸酱面做起来方便又快又好吃;另一种便是猪骨清汤面,高汤也是提前一晚上便开始熬的,灶火不熄,彻夜不停熬到早上。
猪骨汤饼是常吃的,旁的铺子也有,但白老三没吃过什么叫“炸酱拌索条”,便要了这个。还好奇地问:“沈娘子,何为炸酱?”
沈渺想了想这时的“老北京”在哪儿,笑道:“这是打燕州来的做法,故而汴京不大常见。也是用豕肉做的酱,再配上黄瓜丝、葱丝、萝卜丝、豆芽菜,香得很,你只管放心,一定好吃!”
哪怕沈娘子没怎么细说,白老三却还是觉着口中唾液愈发多了。
沈渺拉好面条,灶上的油锅也热了——做好的炸酱要用之前最好再炒一遍,将这炸酱里的水汽全都炒出来,最后炒得油酱分离,炸酱的才会香得扑鼻。果然,沈渺在炒炸酱的时候,这酱还没出锅呢,那白老三就已经闻着味道站起来了。